鎮遠錢莊門前這個錦衣漢子的呵斥聲,嚇得周圍一同圍觀的平民百姓們都趕忙遠離洛澗二人幾步,示意自己與眼前二人并無關系。
洛澗還未答話,錢莊門內的錦衣漢子似乎也聽到呵斥聲,趕忙走到門前,問道:“王六,發生了什么事?”
被喚做王六的錦衣漢子見來人,趕忙抱拳恭敬道:“啟稟張大人!這個小子大放厥詞辱罵咱們!講咱們大理寺辦事不力,辦案態度不夠嚴謹,簡直胡說八道。”這個錦衣漢子倒是沒有夸大詞措,如實匯報,洛澗心下暗自贊許了一下這被稱作王六的錦衣漢子的人品。
被喚作張大人的錦衣漢子眼角瞥了一下洛澗,好奇地問道:“嚯?小子,這句話可是你說的?”
短短幾句,洛澗便已知道這幾個大理寺的錦衣漢子并無過多官僚作風,心下并不慌張,如實說道:“沒錯,確是我說的。”
“你可知道悔辱官員,該當何罪?”
“如若憑空捏造,那便是誹謗罪名。”
“那你可是認罪了?”
洛澗笑道:“認罪?在下何罪之有?在下說的是如若憑空捏造,是誹謗罪名!可在下并沒有憑空捏造誹謗。恕在下直言,諸位現在的查案態度卻還真是無法稱上嚴謹,辦事得力。”
錦衣漢子這時倒是好奇地上下打量起了洛澗,見他瘦弱書生的模樣。雖說百無一用是書生,但見他話語間充滿著自信,不卑不亢,也沒有因自己一行人隨身佩刀而感到害怕,依舊是直言不諱,不像是尋常百姓圖一時口快辱罵官府人員的模樣,便好奇地發問:“那你倒是說說我們何處顯得不嚴謹?”
“辦事不力,不嚴謹之處有三。”
錦衣漢子心中一愣:竟然有三處之多?且聽聽這小子怎么說。
錦衣漢子依舊是臉面上冷靜無比,不形喜于色,只是冷眼看著洛澗,等他繼續說下去。
“其一,案發現場引得平民百姓圍觀并不稀奇,但是門前安排的倆人只是堪堪攔住圍觀的平民百姓而已,卻不再對圍觀看熱鬧的鄉民百姓多加觀察是否有可疑人士。你們可知嫌犯在案發之后有很大的可能就混在人群中觀察著官府的動靜?”
被安排在門前的這兩個錦衣漢子被他這么一說,頓時氣得臉色上一青一白的,臉色極其精彩,想發作罵一句:你這個看熱鬧的鄉民百姓,孱弱書生懂個什么?竟然也敢這般大放厥詞?!不過兩人的頂頭上司張大人也只是在一旁看著,并未說話,自己二人也不好發作。
“其二,案發現場不做法證記錄、現場記錄,我縱然你們當中有人能夠過目不忘,那其他人呢?每個人都有這般本領?如若案發時間久遠之后呢?還是否能記住?正所謂‘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案發現場如若不能如實記錄、繪制,日后豈不是無證翻查?”
姓張的錦衣漢子看著洛澗的眼神不再那么冰冷,隱隱有種期待他的其三又會說出些什么來。
洛澗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其三,辦案人員肆意破壞案發現場。”
這下姓張的錦衣漢子倒也是忍不住奇怪地問道:“嚯?何來破壞案發現場一說?”
洛澗解釋地說道:“那你不如現在回頭看看錢莊里,你還分得清哪些是你們的腳印,哪些又是原本現場存留的腳印和痕跡嗎?”
張大人身后的其中一個錦衣漢子終于是忍不住了,對著洛澗怒道:“腳印能有什么用?你還能從一個腳印就能看出嫌犯是高矮胖瘦,是個什么長相嗎?我等還未動及死者尸體,哪來的破壞案發現場一說,真是可笑至極!”
洛澗聞言不由得一聲冷笑:“哼哼,所以這就是諸位辦事不力之處。縱然只憑腳印,確實不能看出嫌犯長的是什么樣貌。”那錦衣漢子聽得洛澗這么一說,立即打斷他的話,冷嘲熱諷地說:“既然不能,那你憑什么大放厥詞說我等肆意破壞案發現場?”
洛澗冷聲道:“但是從腳印卻可以初步判斷嫌犯是男還是女,腳掌長幾許,鞋紋長什么樣,是否有沾到別處地方才有的泥土,再從中判斷嫌犯是從哪個方向來的。”洛澗頓了一下,鏗鏘有力地說道:“查案不一定只有尸體上才能查出東西來。”
那錦衣漢子還欲再反駁,姓張的錦衣漢子一揮手便打斷了他的話,抱拳對洛澗拱了拱手便轉身回到錢莊內,對于洛澗方才所說的一番話,卻是不予贊同也不予否定。
洛澗見狀,倒也不再多說什么,就帶著安蠡笙轉身離去,不再圍觀這錢莊命案的熱鬧。
王六跟在那姓張的錦衣漢子身后,問道:“張大人,需要我去將那個胡言亂語的小子抓回來,丟到牢中關個幾天嗎?”
“不必了,他說得倒是沒錯,的確是我們疏忽大意了。”
王六聽得張大人的話,趕忙接腔:“張大人一直在大興京城的大理寺內掌分判寺事,正刑之輕重,寺里本就忙碌,初次現場辦案偶有疏忙忘了也是情有可原,不至于跟那臭小子一般見識。”
“那小子…算了,沒準之后我們還需要仰仗他幫忙。”張大人嘆了口氣:“這次我等從京城到杭州下個書,就遇到鎮遠錢莊這么大的一樁滅門奪銀命案,說好事也是好事,說壞事也是壞事。”
“大人,此話怎講?”
張大人撇了他一眼,并未再說什么,吩咐道:“再安排人手,把案發現場的每個細節繪制成畫記錄下來,每樣證物都詳細記載并分類歸存。”
一眾錦衣大漢趕忙應聲:“是!大人”
而另一方,洛澗與安蠡笙卻是已經行至另一園林湖邊,此時已經臨近傍晚時分,蒼茫的暮色中,遠處寺廟鋒塔隱隱傳來清悅的晚鐘聲,晚風吹過堤岸,已經隱隱帶些涼意。
安蠡笙微笑地問道:“沒想到你還對推丞破案也有這么深的見解?”
洛澗說:“哪有什么見解,只不過都是些稍一想便可知道的事情罷了。”
安蠡笙嘆道:“我可想不出這么些頭頭道道來,我卻是除了武藝之外其他都不會了。”
“呵呵,想不出的事就不去想它就是。雖然我事事都知道一些,卻都只是略懂,不及你這樣把其中一門技藝磨煉到極致,屆時成就非凡,受眾人尊崇,那才是真正的宗師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