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人到終年
陳叔的腳步明顯一頓，長長地嘆了口氣，聲音干巴巴地，“她…還是沒能熬過這個冬天。”
“什么時候的事兒？”
“也就是今年初冬，我記得那天前罕見的下了場冷雨，之后，她就走了。算起來，她還比我要小幾歲呢！就這么走了的，我這也是一閃。”
吳琳察覺到氣氛的沉悶，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對王嬸兒，她連見都沒見過，沒有發言權。而俞銘，他在這里生活了十八年，他和王嬸兒之間的感情也許比不得親生父母與孩子之間的感情，但也絕對不會淺。她找不到一個好立場來寬慰俞銘。
即便俞銘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但吳琳卻感覺得到藏在那副毫無表情背后的哀傷。
小院兒并不算大，三人很快就走到了二層小樓處，一扇老舊的鏤空鑲玻璃的門毫無設防地洞開著。顯然，樓房的主人也知道這扇單薄的門并不能擋住世界的窮兇極惡。
陳叔瞅了眼俞銘，“現在，孩子們都在午睡。你們兩個輕些，別吵醒了他們，又要鬧騰了。”
俞銘點了點頭，示意后面的吳琳跟上，二層小樓的內部和它的外部一樣的老就，墻兩側土黃色的油漆很多已經斑駁脫落，用大理石鋪做的地板也坑坑洼洼，但棱角異常圓潤，顯然已經被磨損多時了。
周圍關上的房門還是木質結構，插栓也是簡單的八九十年代的折角栓，有的甚至栓腳鐵釘都已經脫落了。
吳琳驚訝地看著這一切，自己在帝都上學時也不是沒去做過志愿者，當地的養老院和福利院自己也去過不少。但如此簡陋的福利院她還是第一次見，在她得印象里，社會上不是有無數人給慈善捐款嗎？而這個同順福利院作為當地唯一一家孤兒收容所，為什么會是這個樣子？
俞銘并沒有心思給吳琳解釋這些，只在前面領路，上了木制樓梯，到了二樓，直到二樓最里面的一個房間才停下。
房間外面掛著一鐵質紅漆標牌“院長辦公室”。俞銘敲了敲門，耐心等待了一會兒，顯然，院長嬤嬤也在午睡。
辦公室內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后，門被打開了，一個打扮樸素卻一絲不茍的老婦人朝著門外望了過來。
俞銘高大的背影擋住了走廊里的陽光，院長媽媽眼睛有些模糊，仔細辨認了下，才表情訝然，“俞銘？”
俞銘從進到院子里到現在重新露出了笑容，“院長媽媽，是我。”
院長媽媽有些激動，一改平日里的嚴肅作風，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伸出有些干枯的手拉著俞銘的手臂，“快，快進來。這回來一趟，累不累？”
將俞銘拉到一個凳子上坐下，轉身去給俞銘倒水，倒是忽略了被俞銘擋住，跟在后面的吳琳。
等再回頭時，突然看到還有一個大活人，有些驚訝，看向俞銘，“這位小姐，是…”
俞銘簡單介紹了下，院長媽媽誠懇地道歉，“小姑娘，老太太我剛才真的沒看到你。年紀大了，老眼昏花了，希望你能多體諒。”
俞銘望向吳琳，“院長媽媽的眼睛一向不好，希望你別介意。”
吳琳忙起身，“不介意，不介意的。”
院長媽媽又去給吳琳倒了杯水，這才坐定，慈祥的看著俞銘，喃喃道：“越來越好了。”
“想你剛來這里，還只是這么一大點兒，”院長媽媽回憶著，比劃了一個嬰兒大小，“到現在，這么大了。真好！”
俞銘笑了笑，任院長媽媽打量著，的確，自己這副身體就是面前這個老婦人看著，拉扯大的，她有這個發言權。
院長媽媽好好看了俞銘一會兒，笑著問道：“今年在這里過年嗎？”
俞銘心里微暖，院長媽媽雖然表面看起來古板嚴肅，但內里卻最為別人考量，從不替別人拿決定，而是問一問當事人的意見才算合適。
“不了，準備看看孩子們和大叔大嬸兒們就走了。我馬上就畢業，以后有時間我會常回來看看大家的。”
院長媽媽思考了會，“也好，只不過你回去有地方過年嗎？是在學校里面嗎？”
俞銘為了不讓院長媽媽擔心，自然不能實話實說，“有地方，我有個同學邀請我去他們家。媽媽，你不用擔心。”
兩人又閑聊了會兒，俞銘問起了王嬸兒，“院長媽媽，你知道王嬸兒，怎么走了嗎？”
院長媽媽臉上的笑意稍稍收斂，將手里的念珠握了握，“她年輕受過太多的苦，人老了身體就常小病小痛的，生老病死，也在意料之中。她是在孩子們地陪伴下走的，很安詳。”
院長媽媽似乎陷入到了回憶中，臉色也有些灰敗，可能是想到自己會有那么一天，對孩子們的留戀，對未來繼任者的擔憂。
俞銘作為死過一次的人，知道任何言語都無法形容那種墜入黑暗中的絕望，自然也沒辦法去開解面前這個老人，因為他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長久的沉默，院長媽媽率先打破了僵硬的氣氛，看著俞銘道：“走吧，去看看孩子們吧！他們也該醒了。”
果然，樓下的孩子們很多已經收拾停當了，要知道一般只有還未上學的孩子才會在福利院中午睡，而上學的孩子們中午都不會回來，一是耗錢，二是耗時。
還未入學的孩子們自然都是小蘿卜頭，一個個四五歲的孩子卻分外安靜懂事，見到院長媽媽帶著一個高大的帥哥哥和小姐姐進來，一雙雙好奇的眸子都看向兩人。
在這里長大的俞銘自然不怵，但吳琳卻不然，她家里只有她一個孩子，這么多孩子也還是在幼兒園時才能得見。
俞銘走上前，笑著對著孩子們說道：“孩子們不記得俞銘哥哥了嗎？”
有年紀偏大的孩子腦袋里對俞銘還有印象，見俞銘自爆身份，一個個都湊了過來，圍在俞銘身邊，“俞銘哥哥，俞銘哥哥的喊個不停。”
院長媽媽見狀朝著身旁的吳琳笑了笑，“吳小姐見諒，孩子們是有點兒鬧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