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涼棚底下走出來個壯實的漢子,昂了一聲,瞅了胥子關一眼,胥子關趾高氣揚的抬高下巴。
“跟在我后面,東西別亂碰。”
漢子轉身走在前面,胥子關低下眼,四處亂瞄。
這里本身應該是個貨棧,有幾塊地的顏色比周圍淺許多,說明原本堆在上面的貨物剛剛運走不久。
佩刀著甲的家丁,剛剛被清空的貨棧,是在藏什么東西?
胥子關跟著漢子進到貨棧里面,周圍瞬間黑了下來。
窗戶之類的全部用木板封死了,貨房上掛著鎖,走廊上用火把照明,空氣中浮動著沒藥的香氣。
兩人經過一間又一間的貨房,胥子關的視線在那些窗格上掠過,里面黑洞洞的好似藏著巨獸。
走廊最后一間房越來越近,胥子關張開自己的五指,瞳孔周圍多了一圈巖漿般的火色。
火兆!
指尖上迸起一簇火苗,一翻手,細細的火線隱沒進經過的一間貨房中。
“就是這了。”
漢子拿鑰匙掏開門,從旁邊抽了張桐油紙。
“自己拿,拿了就走。”
胥子關裝模作樣的走到貨物旁,拿小刀割開袋子,掏出一把仔細嗅著,然后一顆一顆的挑揀,挑出透亮圓潤的放到紙上。
漢子就站在一邊看著,沒有離開的意思。
等時候差不多,胥子關突然皺皺眉。
“什么怪味?”
“哪那么多毛病,就這些,看不上就走。”
家丁還以為胥子關說的是這些沒藥品質不好。
“不是。”
胥子關將沒藥用紙包好,回身說道。
“不是這些,你沒聞到什么怪味,像什么…被燒了。”
家丁狐疑的瞅了胥子關一眼,用力抽了抽鼻子,再抽抽。
臉色變了。
嗆啷的一聲刀拔出來指著胥子關。
“你就站在這,哪都不要去!”
說罷自己推門沖了出去。
胥子關將紙包放在桌上,走到門邊倚著隔扇,看著家丁火急火燎的撞開火兆的那間貨房。
有黑煙順著門頂爬到走廊上,家丁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哦吼。”他挑了挑眉毛。
“走水了!來人!走水了!”
家丁四肢并用的從地板上爬起來,四周木板將窗戶封的嚴嚴實實,家丁握著刀從走廊沖出去,一路喊著一路狂奔。
等家丁背影消失,胥子關瞬間行動了起來,能拖延的時間不多,而他一定要看看這些人藏著什么。
闖進貨房,入目是一團熊熊的烈火張牙舞爪,沒藥被燒焦的味道充塞著呼吸道,樹脂這種干燥物燃燒的極快,煙灰撲在臉上。
胥子關快步走到一袋沒藥旁,掀開已經有些發燙的麻袋,瞳孔猛的一縮。
兵械!
接連掀開好幾個裝沒藥的麻袋,底下全是刃如秋水的兵械。
明光鎧,長弓勁弩,成捆的白羽箭支,上油的陌刀橫刀障刀,全部保養得當,單這一屋的存放的武器,就足以全套武裝五十個人。
不用說,其他貨房也都藏著兵器,怪不得只準他進一個房間,恐怕只有那個房間里是真的只有沒藥。
胥子關先壓下心緒,扭頭出門,回到原來的房門前倚著隔扇,抱著雙臂,低眉順眼。
走廊口呼啦啦的沖進來一片人,個個拎著木桶,前后有序,一人接一人的將水淋在火勢上。
開門的家丁站在走廊口大喊。
“井邊有人專門打水,一個接一個,不要停!跑起來!跑起來!”
看到了那一屋兵器之后,再咂摸這一幫家丁,也就極易看出來其中的不尋常,領事的人虎口有繭,顧盼如狼,兇性凜冽,明明一點也不遜于薛開山。
隊伍中突然走出一人,氣勢洶洶的向著胥子關走過來。
胥子關一抬眼,正是帶他進來的家丁,一把推在他肩膀上。
“不是讓你待好別動么!尋死么!”
明晃晃的刀尖頂在胥子關喉嚨前,胥子關舉著雙手退到屋內。
“喂喂,別激動,放輕松,我就是看看能不能搭把手。”
“火滅之前你就呆在這!哪也別想去!”
家丁惡聲惡氣的撂下一句話,砰的砸上門,在外面落了鎖。
外面吵吵嚷嚷,屋里的胥子關慢慢靠著墻,一雙眼垂在地上。
碰上大事了。
這一幫家丁他倒還沒放在眼里,那個領事頂多算一個薛開山,其他雜兵加起來多算幾個薛開山,就算想殺人滅口還不知道是誰滅誰。
關鍵是他們背后的人,那個極有可能是下一任相國的陳國忠。
私納兵械,豢養死士,這八成是要造反了。
按理來說,他應該與皇帝老兒利益一致,被皇帝老兒一路提拔上來,堂姐還是宮里的貴妃,只要不是新帝上位清洗老臣,怎么也輪不到他造反。
難不成是被皇帝的制衡之術消磨盡了耐心?
作為李月堂的政敵,確實會心力交瘁。
胥子關撓了撓眉心,又想起一個問題。
萬一待會這群家丁真準備殺人滅口,他總不能束手待斃,到時候這里一死人,陳國忠會不會直接倉促起兵,他兩個主線可都沒完成呢。
胥子關聽著外面的聲音,已經慢慢小了下來。
火勢蔓延的雖快,但他提醒的也早,況且也沒有多少可燒的東西,一幫人訓練有素,滅火應該耗不了多少時間。
果不其然,等外面靜的差不多的時候,門閂動了動,被人拉開了。
開門的是那位領事,扶著刀堵著門口,胥子關抬起頭,目光在他虎口上微微一停,一觸即收,臉上露出個如釋重負的笑容。
“火滅了?幸好,我還以為要燒死在這哩,我能走了吧?夫人可等著呢。”
領事走到胥子關身側,看著胥子關的側臉,避開他的問題。
“手下人不懂事,沒傷到吧,怎么不拍門叫我們,還是說…怕我們?”
胥子關撓撓腦袋。
“哪能呢,各位爺不是急著滅火么?輕重緩急我曉得,要是我耽誤了運水那可擔不起。”
領事笑了起來:“你來的可是趾高氣揚。”
“有眼無珠,有眼無珠。”胥子關賠笑,一臉被嚇蔫的樣。
領事似乎不再計較,走到門邊,胥子關跟著就要出去,差點撞上他的后背。
“阿大說是走水還是你提醒的他,怎么一開始不出來幫我們?”
領事的語氣平淡,他背后的胥子關卻舔舔牙,眼里針似的寒光吞吐,話里卻是一陣后怕。
“我走到那門前就看了一眼,嚯,火舌子就差點燎到我臉上,熏得我直淌眼淚,還是屬各位爺,個頂個的好漢。”
領事聞言沉默了一會,他身后的胥子關也沉默,眼里的寒光越來越重。
直到領事點點頭,放下刀柄,輕笑兩聲。
“沒嚇到就好,拿上東西趕緊給夫人送過去吧,別耽誤了,記得幫我等美言幾句。”
胥子關垂下眼瞼,語氣熱誠,表情淡漠。
“嘿,瞧這您折我的,我剛不說了么,個頂個的好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