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明日之我
荒涼的海岸線上，海浪一下一下的拍打過來，濕潤了腳下的沙灘和布滿苔蘚的巖石，沙蟹挪動著身體尋找著洞穴。
這里是魔都的一條海岸線，十分荒涼，方圓幾里不見樹木，只有怪石，初秋的天氣充滿涼意，沒有什么家庭周末會選擇在這里野餐。
天氣陰沉。
成乘和蕭章兩個人并肩走在沙灘上，淼淼和小周在遠處柏油路邊停著的車上休息。
“兄弟，貨帶來了沒？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是我成乘的規矩！道上混的朋友都知道我的信譽，你放心。”
成乘微笑著摸了摸鼻子說道，海風揚起了他的衣衫，伸出腳踢了一下濕潤的沙土，海浪拍來，遠處海鷗鳴叫。
旁邊的蕭章無語的暼了他一眼，這演的又是哪段兒？沒搭理他，手里插兜，繼續走著。
“呵呵，我們兩個是不是特別像老港片里要來接頭交易的人？”成乘恢復了正常，笑道。
兩個人今天這是來一個私人心理醫生家里檢查成乘的心理狀態，從上午檢查到下午，從家庭情況問到社交情況，性格進行了一番分析。
成乘沒有抑郁癥，但有這樣的傾向，同時有很深的心理防備，不安全感強烈，醫生建議成乘要多去主動的接觸一下外面的世界，也要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而且以后要來復查，以免真的成了抑郁癥。
“原來你爸爸是歌手，我本來還有些奇怪為什么你精通那么多的樂器呢。”
兩人站定，看著遠處天邊，吹著潮濕的海風，蕭章輕輕的說道，成乘聞言微微點頭，露出笑容，沒有多說。
“你一直想做音樂，是因為你父親的原因么？”蕭章扭頭問道。
“應該有吧，我也不知道，就是從小喜歡聽歌，長大了就順其自然的想做歌，也沒有什么猶豫，喜歡，就做了。”成乘微笑答道，海風逗弄著他的頭發。
“可惜啊，他來得及教會你玩音樂，卻沒來得及教會你應該怎樣去學會生活。”
成乘低頭不語，蕭章拿起一顆石子向遠處海面上扔去，繼續說道。
“我和你一樣，我也喜歡音樂，音樂占據了我生活的大部分，但它不是我的全部，你要明白，生活和愛好之間，一定要有個度。
不要讓某一樣東西成為你生活的主旋律，那樣只會毀了你。”
蕭章扭頭看向他，淡淡的說道：“我們只有一輩子，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你想要什么，那就去做，但我寧愿你擁有普通正常的生活。
成為一個平凡的人，也不想你成為一個坐在神位上的孤家寡人，那些把生命全部獻給一個事業的人，固然偉大，但他們身邊的人呢？她們想要這樣的一個父親一個朋友一個男人么？”
成乘沉默不語，繼續聽著。
“我們只是一個普通人，誰都是一個普通人，沒有誰比誰高貴，誰比誰不凡，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
人的一生匆匆幾十年，在漫長的歲月里，連一秒都算不上，從宇宙中看我們的家園，就像是在沙海中尋找一粒沙子，而我們生活在這個大沙子上，我們很渺小，我們并不偉大，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要選擇什么樣的生活。”
蝴蝶輕輕扇動翅膀，蕭章的這番話可能讓這個世界失去了一個偉大的音樂家，但可能也造就了一個擁有正常生活的一個普通人，前者羨慕后者，后者羨慕前者，兩者只是不同，沒有高下。
蕭章說完就走了，成乘盤著腿坐在沙灘上，看著海上起起伏伏的浪潮，心里想到的卻是以前學校門口買的冰棍兒和玩具還有貼畫。
其實不用考慮，他很明確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上輩子他把所有的時間都放在了音樂上面，覺得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現在失去了，開始后悔了，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橋頭老陳家的冒著熱氣撒著翠綠的蔥花和滴上幾滴香油的一碗蕎麥面。
是藍藍天空下筒子樓頂里飄著的花格子襯衫，是炎熱夏天冒著熱汗然后拿起葫蘆水瓢澆在腳上的冰涼井水，是披著碎花圍裙的媽媽蘸著面粉的手里正包著的十八褶的餃子，是一戶人家的煙囪里冒著的陣陣炊煙。
是東西，是食物，是生活里的細節，是人間的煙火氣。
但同時也是充斥著歡樂歌聲和酒杯碰撞聲的Live house ，是黑白色琴鍵上的修長手指，是臺下熱淚盈眶的聽眾，是一聲一聲呼喊著他名字的興奮的歌迷，是宛如天籟的嗓音和優美的歌聲。
是音樂，是理想，是他想要的舞臺。
兩者可以融合么？成乘不知道，但他想要試試。
天上的烏云皆退，露出紅霞，天邊海平面的夕陽和朝陽長的好像，像是開始，像是落幕。
“想好了么？”蕭章邁步走過來，手插著兜問道。
“想好了，本來我心里就有底了，其實師父你剛剛說的東西太大了，大到讓人恐懼，沒必要，我也不去想這些事情，另外，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你就放心吧。”
成乘笑著說道，拉著蕭章伸出的手借力站了起來，手掌很大，很溫暖。
兩個人沿著海岸線，并肩向路邊停著的車走去。
“一會兒吃什么？你那么會吃，找個地方吧。”
“回家吧，回家吃二貓哥做的。”
“誒，對了，我差點忘了，你說起二貓我才想起來。”
“哦，怎么了？”
“唉，他聽說你有抑郁傾向，跟我商量了一下，說你以后要天南地北的跑，他想要跟在你身邊照顧著你，我同意了，畢竟出了什么事情有他在你身邊我也放心，你覺得怎么樣？”
“嗯，好，真的很好。”
暖意充滿全身，成乘微笑點頭，從兜里掏出手機，對著天邊散發著溫暖和霞光的太陽和水天連成一線的海平面拍了張照片，附上文字，上傳到了不經常發動態的微特上：
“要把所有的夜歸還給星河，把所有的春光歸還給疏疏籬落，把所有的慵慵沉迷與不前，歸還給過去的我。
明日之我，胸中有丘壑，立馬振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