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它季節相比,秋季的黃昏顯得格外獨特。
它不像是盛夏時的黃昏一樣,熱浪肆虐,炎熱至令人煩躁;亦不像是嚴冬時的黃昏那樣,冷風呼嘯,寒冷至令人無法忍受。
它更像是一場盛宴。
一場專屬于秋風與楓葉、落日與余暉的獨特盛宴。
“到了。”
洪水城外的一座小山處,一男一女來到崖邊,停了下來。
男子氣質文雅,一開始單獨跟這女子行走的他,神情還有些緊張。
而將那名絕美女子帶到此處后,他便仿佛變了個人一樣,直接輕門熟路地在崖邊找了處地方,一屁股坐下,無比放松…
——就像是回了家一樣。
人們只要到了非常熟悉的地方,那么心中的焦慮等情緒都會或多或少地減輕,身心也會下意識地放松…這氣質文雅的年輕人,現在就是這種情況。
“就是這嗎?”
女子被帶到此處,好奇地眨眨眼睛,美眸四顧起了周圍。而后,她跟上他的腳步,彎下身子,坐在了他的身旁。
二人的目光,眺望至天際邊。
“圓圓,你肯陪我來這,我真的很開心!”
展安與圓圓坐在這個不算特別高的崖畔,眺望著遠山處逐漸沉沒的夕陽。
崖下,是蔥郁茂盛的蒼松林。它們仿佛織布上的道道花紋,從此處一路重疊蜿蜒,一直延續到了遙遠的天際邊,望不見盡頭。
坐在這懸崖處,可以輕易看清天空中翻騰的云霧,圓圓下意識仰頭四望,發現周圍盡是云海蕩漾,被鋪灑的余暉染得滿是朦朧。
“這里好美啊!”
圓圓目光似有光芒閃爍,她從來沒想到,洪水城附近居然還有景色如此優美的地方!
感受著這一望無際的驚艷景色,一時間,這位絕美女子竟是癡了!
一縷青絲自圓圓發端垂落,涼風習習,頭發隨即輕輕揚起,猶如柳條般順暢輕柔。
聽著圓圓的驚呼聲,展安偏過頭來看著她,下意識開口:“是啊…真美!”
先前在怡春樓的時候,展安鼓起勇氣對她提出的請求,內容就是讓她陪自己來這里看一場夕陽,以及晚上相約于河道旁一同散步。
——其實就是約會。
對于他的請求,圓圓同意了。
“你是怎么發現這處地方的?”
圓圓瞪大了眼睛,目光不斷在遠處逐漸消失的夕陽與崖下無數泛黃林冠上逡巡,驚喜之情溢于言表。
展安不動聲色地將目光從圓圓臉上移開,眺望遠方,停頓了片刻,眸光開始顯得灰暗,神情惆悵:“在我父母離世后,每當我想排解愁緒,我都會來到這無意間被我發現的崖邊,靜靜地坐著。”
一聽此話,驚喜的圓圓先是一愣,而后表情逐漸變得傷感:“對不起…”
坐在這熟悉的崖邊,無數回憶的碎片便仿佛是被一張無形的大網捕撈而起一樣不斷涌現。
感受到圓圓表現出的歉意,展安隨意地擺了擺手,一副對此事并不在意的樣子,可那眼眸中,卻是浮現起無邊無際的惆悵,暴露了他內心隱藏的感傷。
身為一名“異界來客”,展安的穿越方式是作為嬰兒降生,保留了原先的記憶…這與咱們的姜老板穿越方式不同,他可是真真正正在這個世界呆了許多年。
父母離世后,展安便孤身一人,生活自然是不好過。而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發現了這處偏僻的地方。
翻滾的云海、蜿蜒的遠山、連綿的樹林…種種絕美的景色,在這崖邊皆是一覽無余。
多年前的他,能受到的各種糟糕經歷自然是多種多樣、千變萬化。
傷悲、落寞、消極、疲倦、憂愁…
而不管經歷了什么煩心的事情,不管獲得了什么樣的情緒,展安的心里都清楚:
這崖邊的一切,
至始至終都會在那靜靜地等著他,
不曾改變!
——獨自一人看風景,聊以罷了。
時間一長,這里就變成了展安隱藏在心底的“秘密基地”。他會專門在心情不好的時候來到這不算特別高的崖邊,一屁股坐下,靜靜地眺望遠方。
看著看著,負面情緒便會不知不覺少了許多。
二人坐在崖畔,夕陽的余暉開始逐漸散去。
“圓圓,你知道嗎,其實有的時候,我真覺得自己挺沒用的。”
展安眺望著遠方,目光惆悵,繼續道:“什么上等布料、昂貴首飾…我也希望自己能夠像那些富家公子一樣,能夠輕易地將它們當作禮物贈送而出。可我到現在,連一個精致的首飾也沒給你送過,僅是讓你佩戴過一朵彩顏花而已…”
展安還記得當時那一幕:當他背著籮筐去找圓圓表達自己的決心時,圓圓拿起他籮筐里的一朵彩顏花,摘下珍珠釵,神情嬌羞,笑著問他自己戴起來好看嗎…
——他為自己的無能感到羞愧。
圓圓輕輕搖著長裙,嘴角翹起,繼續望著那天際邊的余暉,回憶起了什么:“展安,你知道嗎,小雅跟我說過,有些東西可能并不像它表現出來的那樣珍貴。”
“什么東西。”展安眉頭微皺。
圓圓伸出手指,歪起頭開始數著什么,一邊數,一邊將手指一根根合上:“例如什么,布鍛絲綢啊,金塊朱玉啊…”
展安將目光投到圓圓身上,有些好奇:“這些東西怎么會不珍貴呢?”
圓圓嘴角翹起,繼續道:“小雅說,這些東西之所以不珍貴,是因為這些沒意義哦!”
“沒意義?”
“是啊,沒意義!”
“這些東西沒意義,那什么有意義?”
“那可多了去了呢!”
“例如?”
一聽此話,圓圓突然頓了頓,她美目流轉,凝視著展安,一動不動。
“例如…一朵由心愛之人,親手送上的彩顏花!”
“誒,圓圓你知道嗎,我還曾經在這崖邊撿到過東西呢!”
“嗯?真的啊!…”
展安與圓圓就這樣坐在崖邊聊著天,鬼怪志異、民間趣事,二人可謂是無所不聊。
而聊著聊著,天際邊的夕陽便逐漸沉沒,消失了蹤跡。
夜幕降臨,崖邊先前被夕陽揮灑下的光芒雖是已經消散,可卻是有一種名為“幸福”的東西取締了它,在此處彌漫。
它就如同是一壺釀了多年的烈酒,
輕松地醉了崖畔的這一對人兒。
而后,
渲染了茂密樹林,
模糊了朦朧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