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明白了,尊敬的客人。”
太久了，
久到我都要記不清了。
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是他將土壤包裹在我的身上…
我只記得…因為他我可以生根、可以發芽、可以長出枝條、可以擁有繁葉…
為了他，我努力從一棵隨時可能被風折斷的小樹變為一顆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
因為他給予了我一切，所以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回報他…
我努力修煉，只為了報答他當年將種子埋入土中的恩情。這份恩情，我愿用我一生來報答。
…沒想到還未等到我擁有修為，我便聽到了他離世的消息。
他走的時候，我想叫、想吼、想看看他的樣子…但我終究只是一顆普通的槐樹。
——無口，無目，無手，無足。
就算能聽得見一切，那又有什么用呢？
那天后，我下定決心。
我要長得更高、長得更大！為他的村子遮風擋雨！不讓他們受到風雨的侵害！…
我要修煉！用我的法力來守護村子！抵外邪！驅妖魅！不讓村子中有任何鬼魅作祟！…
我要將我的一切奉獻給他所珍愛的人！奉獻給這村子里的所有人！一世又一世！…
千年過去了，
我依然記得那個人的名字。
他，叫青牛。
“青牛…”
槐妖呆呆地望著畫，喃喃自語。眼中的赤紅之色有了減淡的趨勢。
她想起自己初生時那份被土壤包裹所獲得的溫暖，又想起那個孩童在枝干上對自己說悄悄話時的俏皮…
千年前，播種她的人叫青牛，
千年后，那個孩子也叫青牛。
葉長歌盯著槐妖，感受到她異常的情緒波動后他暗自掐起劍訣，防止這只槐妖暴起對自己發起攻擊。
“這畫…”葉長歌之前早已看了畫，也發現了那一片葉子，但他并不懂這其中的含義。
他當然不清楚這幅畫勾起了她的多少思緒。
在他看來，這只槐妖虐殺了一整個村子的人，罪孽深重，人神共泣。
妖便是妖，總不是人類！
讓一村子的人不入輪回，只能變成孤魂野鬼在附近游蕩，伶仃孤苦。這只槐妖如此歹毒…假以時日，定為世間一大禍害，造亂人間！
此妖絕不能留！
雖然有點驚訝于槐妖看了畫之后的反應，但葉長歌也暗暗興奮：此時槐妖情緒波動劇烈，正是偷襲的好時候！
至于先前某人說的“我不屑于偷襲”的話…
嗯誰曾經說過！？
我葉長歌有說過嗎？
真香。
想到這，葉長歌便偷偷在背后掐動法訣，靈力暗自流轉，打算出其不意誅殺槐妖…
驀然間。
“你有辦法嗎？”
葉長歌：“???”
槐妖突然冒出的一句話嚇了葉長歌一跳，他還以為自己的“小動作”被發現了。
“你有辦法讓那些村民們進入輪回嗎？”槐妖放下了畫卷堅定地看向了葉長歌。
當葉長歌看向槐妖時，他愣住了。
先前那個雙目赤紅的猙獰老嫗早已消失不見，現在站在眼前的只是一個目光清澈的慈祥老婆婆。葉長歌呆呆地看著這個面目和善的老人，沒反應過來。
“你…”
“如果我讓你殺死，你能將他們送入輪回嗎？”槐妖再次開口對葉長歌說，眼中流露出的是無盡的堅定。
呃…什么情況？
葉長歌雖然很疑惑槐妖的突然變化，但還是在思考了一下后開口說道：“送入輪回，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個修佛之人為孤魂誦經超度、滌蕩靈魂…然而我并非修佛之人，自然無法強行地讓他們進入輪回。”
一聽此言，槐妖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力量癱坐在了地上，哪里還有一點千年大妖的氣勢。
那副畫成了一個引子，成功地讓她腦海中百轉千回的記憶片段化為了最鋒利的箭矢，射滅了心魔…她也因為渡過了心劫而到達了另一個層次…
然而這代價，卻是那么的沉重。
無法接受。
槐妖的這一坐，確實把葉長歌嚇得不輕。在剛才回答她的問題時，他明顯感受到了這千年槐妖的修為的暴增。
——現在的槐妖，絕對可以輕易殺死他。
“嗯，要不，你再去其他地方找找有沒有修佛之人？”
葉長歌極其凝重地盯著這只強大的槐妖。他已經做好了決定，此妖的實力突然暴漲，現在的她已經不是自己能夠對付的了。一旦她輕舉妄動，自己便立刻用師傅給的保命物件逃離。
“晚了。我的妖氣早已侵染他們的魂魄，到現在已經三個月了。我想，再過幾天他們便都要魂飛魄散。”說到這，這只千年大妖居然聲音發顫，眼眶紅潤，哪里還有先前的可怖模樣。
“小青牛，小鐵柱，小劉，小李…”
想到自己虐殺的那些人，這只槐妖竟是嚎啕大哭。
破廟內，一位氣宇軒昂的修真者持劍站立著，手足無措；一位老婆婆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聞者悲傷。
破廟外，雨聲漸漸變小，雷聲也漸漸散去。
——雨，要停了。
“求求你了！你一定有辦法的！救救他們吧！他們是無辜的！是我害了他們！”槐妖爬了過來，緊緊抓著葉長歌的褲腿，仿佛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牢牢地，不肯放棄。
“哎，我都跟你說了…如果有辦法，發現他們時我就可以做了。”葉長歌無奈地說道。
槐妖坐在地上，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神情呆滯，喃喃自語著。
“誰能幫幫我！？求求你…不管是誰，不管要我干什么我都愿意！只要你能拯救他們！拯救那一個個被我看著長大的人！拯救那一個個被我守護的人！拯救…那一個個被我親手殺害的人！求求你！”
槐妖閉上雙眼，暗自祈禱。
突然，她瞪大了眼睛看向一旁。
“尊敬的客人，您是在找我嗎？”聲音從旁邊傳來。
葉長歌一驚，瞪大了眼睛看著一旁突然出現的人。
此人周圍霧氣籠罩，朦朦朧朧…然而不管葉長歌與槐妖如何去看，都無法看清此人的身體形態。
此人戴著一張純黑色的面具，這張面具竟是遮住了全臉，包括眼睛！這讓人無法知道他的長相。
這是個男性的聲音，然而當葉長歌回想這聲音時，居然發現自己已經忘記了這個男人的聲音是怎樣的！
他無法被記住！
葉長歌從來沒遇到過這么詭異的事。他確信自己沒有陷入什么幻境之中…而讓他更加驚訝的是，這神秘人渾身上下竟是沒有散發出任何靈力或妖力波動！
一絲都沒有！
這種情況下，要么此人修為遠超自己，要么此人只是個凡人。
然而，這神秘人怎么可能是凡人！…
“在下白青派弟子葉長歌，拜見前輩！”葉長歌遲疑了一下后便向著神秘人拜了一拜。
神秘人似乎是愣了一下，隨后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你是誰？”槐妖頓了頓，她也意識到了神秘人的恐怖。
“嗯…我是一個生意人，專門做生意買賣的。”神秘人說道。
“剛才是您在呼喚我，對嗎？”
槐妖愣了愣，身軀一震緩過了神來：“對！你能幫我嗎！只要你能幫我，我什么都愿意！…”
槐妖仿佛看到了希望。
“所以你是希望青牛村所有被你殺掉的人都能夠成功地進入輪回？”神秘人說道。
“對！沒錯！”槐妖激動地說。
“不知道您打算用什么來換呢？”神秘人緩緩說道。
“我千年的修為如何？”在葉長歌的震驚表情下，槐妖堅定地說道。
然而神秘人依然站在原地沒動，似乎是在感知著什么…
“很遺憾尊敬的客人，您千年的修為，不夠。”神秘人回答了槐妖，槐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目光灰暗。
“因為，您所殺的人中有一位早已魂飛魄散。若是也將其送入輪回，需要花費更多。”神秘人繼續說道。
“是青牛！”槐妖瞪大了眼睛，想起了當時自己發狂時已將青牛的魂魄打散。
回想當時的情景，又看到眼前的畫軸，一時間，槐妖又是眼眶濕潤、淚如斷弦…
“那么，再加上我千年的靈魂呢？”她突然站起身來，大聲地說道。
神秘人停頓了片刻，給出了答復：“綽綽有余。”
“好，那你就現在開始吧！”槐妖急忙說道。
面具遮擋著神秘人的面部，此刻，神秘人似乎正深深地看著槐妖。很快，他輕輕地開口：“尊敬的客人，我再次向您重申一次…您把自己的靈魂與所有修為給我，您將…”
“行了！快救救他們吧！求求你了！！！”
神秘人輕輕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尊敬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