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夫人沒有回答烏鴉的問題,只是靜靜地看著神情冷漠的玫瑰,視線雖然停留在玫瑰身上,但是沒有焦點的目光,卻像是穿透了時間的阻隔,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在注視了,或者是回憶了許久之后,伯爵夫人突然展顏一笑,輕輕搖頭道:“不會。”
“嗯?”烏鴉瞳孔微縮,“我們不會被吃掉?”
“不,我是說我承認,我不會讓她活著離開,而且你們如果打算阻止的話,那你們也包括在內。”
“誠實的答案。”烏鴉點點頭,“我喜歡誠實的人,即便她的回答對我不利。”
“沒有隱瞞的必要,你心里已經有結論了,不管我回答什么,都改變不了你的結論,那還不如實話實說。”伯爵夫人的微笑雍容優雅,“就是因為從她身上感覺到了那個女人的氣息,雖然具體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總感覺那個女人像是隨時可能在她身上復活一樣,所以我剛才才不敢輕易動手。現在好不容易等到那種感覺消失了,我又怎么可能放過這么好的機會?今天讓她活著離開,誰知道會不會有一天,她突然像十年前一樣,闖進我的領地,破壞我的生活。小家伙,如果換成你,這種機會你會再給她一次嗎?”
“當然不會。”烏鴉聳聳肩,理所當然的說道,“危機當然要扼殺在萌芽之中,只有死掉的敵人才是好敵人。”
“看,你也是這么認為的,那你對我的想法有什么意見?”
“意見倒是沒有,順理成章的事怎么可能有意見,只是這樣一來我就很為難了。”烏鴉撓著頭,苦惱的說道,“剛才你也見到了,我廢了那么大力氣,才逃出了必死的境地,算是勉強從拉娜大師的威脅下保住了性命,實在不想再死一次了。但是,以我和她們現在的關系,只要你一動手,我肯定不可能坐視不管。”
“所以?”
“你忘了我幾秒鐘之前剛剛說過的話了嗎?”烏鴉瞇起眼睛,低聲道,“危險當然要扼殺在萌芽之中了,你以為我在說誰?”
伯爵夫人皺了皺眉,突然覺得自己有點過于自信了,終于成功壓制了十年的宿敵,讓自己一時失去了強者的警覺,不過,拉娜現在受傷不輕,短時間內很難恢復,這幾個小家伙的實力又不值一提,根本不可能對自己形成威脅才對,但是,為什么會有一種相當不妙的感覺?不行,還是小心一點,先動手比較好。
“呵,伯爵夫人的心態似乎有所變化啊,怎么,決定不給我拖延時間的機會了?”烏鴉露出獨特的笑容,點頭道,“明智的選擇,可惜,晚了。”
“嗚”,凄厲的鬼哭聲驟然響起,哭聲尖銳刺耳,就像指甲抓撓玻璃發出的聲音一樣令人瘋狂,這次不僅是烏鴉,就連玫瑰和雌豹,都聽到了充滿絕望和怨恨的哭喊哀嚎,朦朦朧朧的,恍惚中有數不清的影子,在眼前重重疊疊的堆在一起,從四面八方張牙舞爪的朝三人圍攏過來,像是要托著三人墜入地獄一般。
冰冷徹骨,這是三人此時最明顯的感覺。
只是一瞬間,三人仿佛從剩下進入了寒冬,明明溫度沒有變化,但三人卻覺得好像在最冷的日子里掉進了冰窟窿,就連嘴里呼出的,都是帶著冰碴的白霧。這種冰冷并非外在,而是發自靈魂的感受,就算激發全身的源能,就算用火焰包裹住三人的身體,依然無法讓靈魂感到一絲一毫的暖意。
亡魂已經近在咫尺,靈魂仿佛要被凍結,但烏鴉卻一點都不著急,反而背著手笑的輕松自如,甚至還有心情帶著滿臉戲謔,用冷得發抖的聲音說道:“你知道嗎,伯爵夫人,感情是一種很不講道理的東西,完全沒有邏輯性可言。”
“嗯?”
“當你真心對待一個人的時候,明明他已經背叛了你,甚至已經傷害了你,而且傷的很深,你卻很難真把他當成敵人看待,總是不自覺的替他著想,特別是在他遇到危險的時候,一定會第一個沖上去,把他從危險之中解救出來。”烏鴉深深嘆了口氣,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情,“親情,友情,愛情,往往都是這樣讓人無可奈何,對吧,拉娜大師。”
“嗡”,隨著一陣昆蟲拍打翅膀的聲音,在屋頂的通風口處,不斷有肉眼都能分辨的光在閃爍,微風從通風口吹出,暖洋洋的風里仿佛帶著勃勃的生機,拂過烏鴉三人的身體,帶走了耳邊尖利的哀嚎,更帶走了發自靈魂深處的寒意。
幾乎凍僵的肢體,隨著冰冷的褪去而恢復了活力,漸漸麻木的皮膚重新感覺到了火焰的溫度,那是…嗯?火焰?
“燙燙燙燙燙。”烏鴉像只中箭的兔子一樣,最快速度沖出了雌豹用來取暖的火焰,雖然在火焰里只停留了幾秒,但他覺得自己已經快被烤熟了,很有一種在自己身上撒點作料的沖動,再看看鎮定自若完全不受影響的玫瑰…
很好,非常好,你絕對是故意報復,而且欺軟怕硬,不敢報復玫瑰,就拿我泄憤。烏鴉惡狠狠地對雌豹豎起中指,理所當然的,換來了更兇惡的表情和數量加倍的中指。
“咳咳咳。”一陣干咳試圖挽回形象,烏鴉揉了揉臉讓表情恢復嚴肅,對拉娜點頭示意,“多謝啦,拉娜大師,非常及時的支援。”
是的,正是來自拉娜大師的援手,此時的拉娜,敲擊水晶球的手指又恢復了最初的靈活,隨著手指舞蹈般的動作,車廂里的陰冷和冤魂被掃清了大半,午后的陽光下,酒吧車廂里又變得寧靜平和。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除了瞪大了眼睛的伯爵夫人。
她實在沒想到,一直被自己壓制只能苦苦支撐的拉娜大師,突然爆發出如此強勁的反擊,雖然比不上拉娜一開始狀態完好時的強度,但也相當可觀了,有心算無心之下,她的靈魂被來自自己的力量反噬,雖然受到的傷害并不嚴重,但好不容易奠定的勝局,居然被這次突如其來的反擊扳了回去。
開什么玩笑,伯爵夫人驚怒交加,拉娜的傷絕不是偽裝的,她的確受傷匪淺,怎么會…
隨后,她就看到通風口被由內側頂開,一只渾身是土的烏鴉蹦蹦跳跳的從通風口里鉆了出來,嘎嘎亂叫著在房間里四處亂飛,把身上的塵土揚的滿天都是,直到被烏鴉一巴掌抽到飛,才鉆到角落里,委屈的縮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