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錯誤
“咔噠”，酒吧的門被輕輕推開，一行人魚貫走入。
酒吧里風平浪靜，一派祥和，地毯已經被撤掉，墻壁也清理干凈，在功率強勁的換氣設備努力下，血腥味變得非常微弱，幾乎難以察覺，除了吧臺里已經空無一人，神秘的酒保早就偷偷溜走了之外，幾乎看不出之前事件發生過的痕跡。
不過，有些事沒那么容易忘記，一群服飾光鮮華麗的富家子弟正在酒吧的一角瑟瑟發抖，雖然沒人看著他們，但他們卻始終縮在角落里，連移動都不敢。他們的身邊堆放了不少酒瓶，顯然喝了不少酒壯膽，效果很顯著，他們已經不那么害怕了，因為好幾個人已經喝醉，直接坐在地上睡著了。
除了他們之外，幾個衣著雜亂的人在臺球桌和飛鏢盤附近或站或坐，幾乎沒有語言交流，偶爾目光接觸，也只是一觸即分，但位置選擇的卻恰到好處，每個人都處于周圍幾人的掩護之下，如果出現外部攻擊，不管從任何方向襲來，不管選擇任何一個作為目標，周邊的人都能及時支援，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被遺漏。
而與之相對的，另一群服飾統一的黑衣壯漢則聚在一側沙發周圍，四五個人擠在一起靠得很近，神色略顯驚慌的東張西望，不時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只有兩個黑衣壯漢沒和其他人緊挨著，反而各坐在沙發一端，雙手抱胸低垂著頭，一動不動的，如果不是偶爾掃視全場的凌厲目光，真的就像兩尊雕塑一樣。
另一個角落里，格蘭伯爵和伯爵夫人親熱的坐在一起，格蘭伯爵一手拿著一份文件，一手扶著做工考究的單邊眼鏡，認真的閱讀著上面的內容，不時還放下眼鏡拿起筆，在文件上注釋幾筆，美麗的伯爵夫人依偎在丈夫的身邊，纖細的手指靈巧的剝開一顆橘子，認真的把橘絡一一剔除干凈，送到嘴邊偷偷留下一道吻痕，這才帶著甜蜜的笑容，把橘瓣送進丈夫的嘴里。
一對雙胞胎女孩就陪在父母身邊，兩個無憂無慮的孩子肩挨著肩不知在說著什么，嘻嘻哈哈的笑聲在安靜的酒吧里聽得格外清晰。
除了氣氛更加平靜之外，似乎和幾人離開時沒什么區別。
不，有區別，而且是明顯的區別。
酒吧的吧臺前多了幾個人。
一身黑色的長裙，黑色的禮帽上插著黑色的羽毛，還是這身像是要出席葬禮一樣的打扮，迷離的目光不知是在看著現在還是在注視著未來，淡藍色的煙霧升騰自她指尖的卷煙，藥草的芬芳隨著淡淡的煙霧，在車廂里漸漸彌漫。
紅裙的玫瑰和米馨就坐在拉娜大師對面，玫瑰一臉淡漠，低垂著頭一言不發，米馨則還是那副溫婉的樣子，隔著一枚晶瑩剔透的水晶球，和對面的拉娜大師言笑晏晏。
水晶球沒有支撐，就那么詭異的漂浮在半空，和下方拉娜大師的手掌還隔著幾十厘米的距離，明明沒有受力，水晶球卻不僅浮空，而且自動的緩緩旋轉，轉動之間，水晶球內部光影流轉，像是有什么圖像在飛快的閃過一般。
女仆瑪麗安和研究者艾德琳替代了神秘酒保的工作，兩人守在吧臺里，一個正認真的替吧臺外的三位女士調制飲品，另一個則正認真的偷懶，哦，不，應該說正認真的操控個人終端，她的身邊倒是沒有浮現出差分機的虛影，但此時她右側衣袖撩開，露出金屬質地的手臂，七八根導線一段連在手臂上的插槽里，一段接入幾臺不知名的儀器里，手臂內部頻繁出現齒輪的轉動聲和金屬摩擦聲，和個人差分機運轉時發出的聲音一模一樣。
一行人闖入的聲音，打碎了酒吧內的平靜，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入口處，聚焦在一行六人身上。黑衣壯漢們喜形于色，臺球桌旁的一群人依然一動不動，但都露出松了口氣的神色，之前噤若寒蟬的幾個侍者幽靈一樣從不同角落里鉆了出來，匆匆忙忙的迎向再度出現的克林爵士，格蘭伯爵夫婦同時露出優雅但稍顯微妙的笑容，伯爵閣下站起身，隔著一段距離向烏鴉脫帽致意。
吧臺旁，米馨也抬起頭，笑容里帶著發自內心的欣喜，手舉在胸前朝烏鴉和雌豹揮了揮，眼睛笑的彎成了兩個月牙，至于拉娜大師，在抬頭瞟了門口一眼之后，注意力就重新回到了水晶球上，眼睛半睜半閉，口中喃喃的念念有詞。
不過，這幾秒酒吧里發生的一切，都沒有吸引到烏鴉哪怕一絲的注意力，在進入酒吧的瞬間，他的目光始終凝聚在玫瑰的身上。
然而玫瑰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做，只是抬起頭，淡淡的看了看烏鴉，就把頭轉向了一旁，神情里盡是冷漠與梳理，仿佛時間已經退回到了源能之都初見之前，退回到了兩人還沒有擊掌相約的時候。
“嘿嘿，玫瑰，我回來啦，我跟你說，傻鳥他…”雌豹還是那個雌豹，什么異常都沒有注意到，一看到玫瑰，她臉上常駐的兇戾之氣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喜笑顏開朝玫瑰蹦了過去。但是野性的知覺到底不同凡響，身體還在半空，她就發現玫瑰和烏鴉的態度有些不對，剛一落地，就滿心疑惑的問道，“怎么了，玫瑰？”
“沒什么，傻貓。”玫瑰的表情稍稍舒緩了一瞬，便又恢復了原本的淡漠，拍拍雌豹的胳膊，低聲道，“你先安靜一陣，等一切結束之后再給你解釋。”
“哦…”雌豹看看玫瑰，又回頭看看烏鴉，聽話的坐到了一旁，但憂心忡忡的目光始終在兩人之間徘徊。
大事不妙了。
一瞬間，烏鴉的心已經沉入了谷底，玫瑰的變化讓他只感到徹骨的冰冷，即使車廂里溫暖如春，他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因為他突然發現，自己之前的決定，犯了一個足以致命的錯誤，一個生活在黑暗世界的人決不能犯的錯誤。
他發現自己過于自信了，低估了玫瑰這個女人，也低估了拉娜大師，更低估了從未見過面的百合和拉娜之間的關系。
這個錯誤足以決定生死，他自己的生死。
心里越來越冷，一股興奮地熱流卻從下而上，沖擊著他的意志，烏鴉深吸一口氣，享受的笑容一閃而逝。
很好，那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