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圖窮匕見

　　要點臉行嗎？

　　周圍的傭兵里，只要稍稍了解一點前因后果的，心里難免發出這樣的感嘆。咱們控能者雖然一向不怎么講道理，但也不能信口雌黃啊，剛才明明是你一上來就下令火力全開，打定主意想要當場把對方干掉，怎么轉過頭來就把發動攻擊的責任扣到對方頭上了，說好的象征誠實可信呢？而且，人家這個世界也有監控這種東西存在，不是隨口一說就能顛倒黑白的。當然，心里想想而已，即便再不想承認，大家也都是同一陣營的自己人，還是要留一點面子的。

　　這些事傭兵們知道，但遠道而來的蒸汽騎士和法師兩人卻不知道，尤其是蒸汽騎士卡森，很不幸的今天輪到他值班，只因為突然感應到遠處有戰斗爆發，就匆匆忙忙的趕來，什么情況都還不了解呢，甚至連交戰雙方的身份都不知道，因此聽到烏鴉義正辭嚴的指責，心里難免有些嘀咕，聲音溫和的對狼狽的灰袍人說道：“圣者大人，我還不了解情況，看來尼古拉斯教授也不太了解，能不能請您稍加指引，讓我們弄清楚剛才究竟發生了什么？”

　　“嘶”灰袍人點點頭，剛想抬起手指向車隊，傷口傳來的疼痛就讓他的臉縮成一團，強忍著鉆心的痛，灰袍人也不再擺姿勢了，憤憤的說道：“我是分區教會的三級主教威廉，是跨世界外事負責人之一。”

　　“啊，我想起來了，去年年會上，我在區主教圣下的身邊見到過您。”卡森騎士挺起胸，恭敬地行了一禮，站在烏鴉這邊的尼古拉斯也輕輕點頭致意，三級主要已經屬于分區教會的中高層人士了，至少在蒸汽之都的范圍內還是有一定地位的，即便卡森和尼古拉斯都是頂級強者，也要禮貌性的表示尊敬，“威廉大人，請問剛才的戰斗時如何爆發的？”

　　“我奉區主教圣下的命令，向從源能之都來訪的米馨女士一行人傳達圣下的圣諭，準備邀請他們后天下午前往大教堂，區主教圣下會親自接見他們。”灰袍人威廉又想抬手指烏鴉，于是理所當然的又一陣齜牙咧嘴，只好捂著肩上的傷口，恨恨的說道，“沒想到剛剛攔住他們，他們就像瘋了一樣圍攻我，尤其是他，那個黑衣服的，從頭到尾都是他在下命令圍攻我，卡森騎士你剛才也看到了，你們都出面阻止了他還不肯罷休，最后還試圖攻擊我，如果不是你救援及時，說不定他已經得手了。”

　　威廉的聲音都有些顫抖，雖然有一部分是疼痛的原因，但更多的還是心有余悸。

　　他是真的怕了，開始還不明顯，但越想越后怕。自從成為三級主教之后，威廉一直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除了少數幾個上級主教之外，身邊其他人都捧著他，讓他習慣了居高臨下的頤指氣使，還從來沒受到過這樣的驚嚇，一回憶起剛才對方防不勝防的攻擊，綿綿不絕一環扣一環，而且招招致命，他就覺得后背一陣陣發冷，尤其是看到那個黑衣人臉上靦腆文弱的微笑…威廉打了個冷戰，匆匆移開了目光，再也不想看烏鴉一眼了。

　　“這位先生。”透明面罩下，卡森的臉色沉了下來，“威廉圣者的話你也聽見了，你還…”

　　“卡森，你真是想要處理糾紛嗎？”卡森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學者打扮的尼古拉斯教授打斷了，尼古拉斯正了正頭頂的假發，冷笑道：“我怎么覺得，你現在是打算強行維護你們蒸汽教會的名聲啊，嘿，天天把騎士精神掛在嘴上，到真需要用的時候反而丟到一邊，不愧是蒸汽騎士，很有你們教會的風格。”

　　“尼古拉斯，有意見就直說，我不是你們法師聯盟的人，聽不懂你們怪聲怪氣的諷刺。”卡森強壓著怒火說道，“而且，你諷刺我可以，但你如果再諷刺我們教會，我不介意以主之名向你發起決斗。”

　　“呵呵，好啊。”尼古拉斯抖了抖紅袍，身后浮現出一道模糊的幻影，隱隱約約能看出，幻影很像剛才看到的第一代差分機，只是體積和復雜程度相差甚遠。差分機的幻影正在飛快的運轉著，尼古拉斯體內的能量也隨之變得異常活躍，“只要你發起決斗，我隨時隨地接受，你…”

　　“咳咳咳。”幾聲干咳打斷了劍拔弩張的兩人，兩人一回頭，就看到烏鴉似笑非笑的表情，“兩位先等等再說決斗的事，聽你們的意思，似乎是真想和我們講道理，而不是故意制造攻擊我們的口實？”

　　“當然。”尼古拉斯肯定的說道，“蒸汽之都的人一向都是講理的，至少鋼鐵教會之外的人都是這樣，所以你們盡管放心，我們絕不會只聽信教會人士的一面之詞。”

　　“原來如此，那我要先向兩位道歉了，是我誤解了兩位，把兩位和那個無端攻擊我們的人混為一談了。”眼角從威廉的臉上瞟過，讓他心里下意識的哆嗦了一下，烏鴉露出招牌式的笑容，“這位威廉先生的目的我不了解，但對于剛才發生的事，他說的大部分都是實情，但是我很想知道，你們蒸汽世界給人發邀請函的時候，是不是都喜歡先制造交通事故讓對方車毀人亡，再把邀請函給對方當陪葬品？”

　　“嗯？”

　　“攔住我們？說的真簡單。連剛性護盾都用出來了，這就是你送邀請函的方式？當時那么快的速度，撞上以后車上的人會怎么樣？我們控能者確實不會有什么危險，換成你們蒸汽世界的平民，大概也就是受點輕傷而已，但我們老板米馨可是我們源能世界的普通人，比你們的平民還脆弱，你猜如果我們沒能及時帶著老板逃出車里，她會不會被撞得面目全非甚至死于非命？”烏鴉雙手抱胸，聲音越來越冷，“或許你們蒸汽教會管這種行為叫邀請，但是在我們看來，這就是公開謀殺。我不知道你們蒸汽世界對私斗是如何定義的，但我相信不管在哪個世界，當面對蓄意謀殺，而且對方實力明顯強于己方的時候，被害者都擁有無限的自衛權。”

　　“這…你…”威廉想要反駁什么，卻張口結舌，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好像沒錯，對方的車里有源能世界的平民啊，確實承受不了這種強度的撞擊，這樣看來確實像是自己先襲擊了對方一樣，難怪…等等，不對。威廉終于反應過來了，氣憤的說道，“法師聯盟的汽車上都安裝了穩定裝置，開啟之后就能避免慣性的影響，就算發生剛性撞擊，也不會傷害到車上的乘客，她再脆弱也不會受傷。”

　　“你能未卜先知？在撞擊前就知道一定能及時開啟那什么裝置？”烏鴉嗤笑道，“還是說你覺得我們應該因為我們老板‘可能’死不掉，就對你的舉動感恩戴德？”

　　“呼，我明白了，一場誤會而已。”卡森騎士深深嘆了口氣，疲憊的說道，“威廉主教，不得不說，今天您的行為方式很不妥，有損教會的聲譽，雖然他們反應有些過激，但責任確實不在他們。您還是先回教堂吧，邀請信過后換一位圣者送給他們好了。”

　　“好吧，我知道了。”看看肩上觸目驚心的傷口，知道這頓打恐怕是白挨了，威廉苦澀的點點頭，“傲慢和魯莽侵蝕了我的意志，回去以后我要閉門思過，自警自省。”

　　“這樣最好。”卡森騎士鄭重行禮，“相信偉大的鋼鐵之主不會因此而怪罪您的，圣者大人。”

　　“等等，回去？”烏鴉在一旁悠悠的說道，“禁止私斗的鐵律呢？就這么算了？”

　　“這位先生，嚴格的說，圣者大人的行為還夠不上主動襲擊，如果不相信我的話，也可以問問您身旁的尼古拉斯教授，這場無端的戰斗，主要還是因為您一方反應過激了。”卡森騎士又是一聲嘆息，“不過您的理由也很充足，畢竟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圣者大人的錯誤行為，所以請允許我代表威廉圣者，代表鋼鐵教會向您道歉，希望各位能原諒我們的失誤，就不要再追究這次誤會了。”

　　“尼古拉斯教授。”烏鴉不置可否，反而朝著身旁的法師一躬身，“您的意見呢？”

　　“嗯？我？”

　　“是啊，我們并不了解鋼鐵教會，所以想聽聽您的意見。”烏鴉笑容滿面的說道，“看樣子教會的人很看重教會的聲譽，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即便我答應了不再追究此事，等風頭一過，為了維護教會的聲譽，教會那些主教啊騎士啊，排著隊的上門來想辦法滅口。雖說不允許私斗，但從今天的事來看，可以鉆的空子實在太多了，公開挑戰，背后刺殺，意外事故，教會里有那么多強者，有的是辦法讓我們死的不明不白。”

　　“這一點你們倒是不用擔心。”尼古拉斯揚了揚眉，笑容有些詭異，“今天的事肯定瞞不住，嘿，鋼鐵教會的圣者因為魯莽和傲慢，差點破壞了自己定下的規矩，這個消息用不了多久就會傳遍全城，對教會的聲譽肯定有不小的影響。不過，教會的代表及時制止了爭端，而且毫不徇私秉公處理，以圣騎士之尊，親自向另一方道歉，盡顯教會的公正和風度，這樣一來，不但不會損害教會的聲譽，反而還能讓人們更加信任教會，壞事一下就變成了好事，嘿嘿，不然你以為卡森為什么請求你們的原諒？”

　　尼古拉斯的聲音雖然不算大，不過卡森肯定能聽到，但他對此一點反應都沒有，筆直的站在原地，任由尼古拉斯諷刺，可見尼古拉斯的話，不止是猜測而已。

　　“哦，原來如此。”烏鴉一本正經的做出恍然大悟狀，“所以…”

　　“所以？動動腦子想想吧，根本沒什么可擔心的，教會找上門來？他們現在躲你們還來不及呢，哪還敢公開找你們麻煩，不但自己不能出面找你們麻煩，甚至還要約束信徒躲你們遠點，千萬別惹到你們，否則任何腦子正常的人，都會把兩件事聯系起來，認為本城的教會是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偽善者，這可比一個三級主教做蠢事嚴重多了。”

　　“至于說怕他們暗中下手，那就更不可能了，一旦你們出事，教會的嫌疑最大。這可不是法庭審判，根本不需要什么證據，一旦民眾們聯想到是教會背后操縱的，那他們怎么也解釋不清，只能背負起陰暗卑劣的名聲。嘿嘿，事可以做，但壞名聲決不能背，否則，萬一有其他勢力在背后推波助瀾，說不定會掀起一場風暴，到時候受到影響的可就不止是蒸汽之都的分區教會了。那些教徒們雖然刻板，但絕不算蠢，不可能做這種得不償失的事，他們不但不會背后下手，反而還要拼命祈禱，盼著你們千萬不要不明不白的遭遇危險。”

　　“我明白了。”烏鴉用力點頭，很認真的說道，“所以您的意思，是建議我配合他們，讓壞事變成好事，成就一段教會公正無私的美談。”

　　“雖然我很不希望看到教會因禍得福，但還不屑于在這種事上說謊，沒錯，不再追究此事，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我說的對不對，卡森？”

　　卡森緊緊閉著嘴，透過透明面甲都能看出他有些臉紅，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也好，我們源能之都的人和你們一樣，也喜歡講道理，既然誤會已經解開了，而且我們不是一點責任沒有，那配合你們降低影響也是應該的。”烏鴉一副很大度的樣子說道，“不過，雖然相信尼古拉斯先生的分析，但我還是希望能得到您的一句承諾，您真能保證我們事后不會遭到教會的攻擊嗎？”

　　“其他教區我不敢保證，但在蒸汽之都的表里教區，我可以保證你們的安全。”

　　烏鴉瞇起眼睛，露出燦爛的笑容：“那就一言為定，今天的事就當從未發生過，我們不再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