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心理戰

　　一左一右。

　　烏鴉三人和裂谷部落的四名成員分別坐在被稱為顯示器的神像兩側，不知是否是故意安排的，娜琪的位置剛好處于雙方的中間，稍稍偏向部落一邊，眼睛眨啊眨的，目光在左右兩側不斷流轉。

　　在雌豹突然冒出一句顯示器之后，烏鴉和玫瑰沒有做出任何反應，鎮定自若的跟著部落人一起坐到了獸皮上，傻貓也知道自己不該大驚小怪，干脆的閉上了嘴，堅決不再開口了。至于烏鴉和玫瑰，雖然表現的像沒聽到一樣，但隱蔽的對視了一眼之后，心里已經翻起了滔天巨浪。

　　在心直口快的雌豹提醒下，兩人都發現了，沒錯，這東西其實就是一個小女孩出現在顯示器上的場景，只是顯示器這種東西，實在很難和周圍原始的環境產生交集，兩人想的太過復雜，下意識的忽略了最直觀地聯想，反倒是思維單純的雌豹，一眼就看穿了本質。

　　這就很有意思了，雖然烏鴉瞇著眼睛一言不發，在對面四人的注視下露出高深莫測的微笑，但大腦卻飛快的轉動起來。這些部落人會把顯示器中的形象視為信仰，不僅說明他們和外界的文明已經徹底脫節而且幾乎沒有接觸，更是說明他們在一兩百年前的末日時代，就和顯示器這種東西有過接觸，否則也就不可能有這座至少有一百多年歷史的神像了。再聯系之前猜測的，裂谷部落和地下掩體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隱約關系，答案恐怕…

　　瞇著的眼睛張開了一條縫，和玫瑰剛好轉過來的目光對在了一起，烏鴉微不可查的點頭，臉上露出招牌式的笑容，語氣和善的說道：“對群山來說，還是遠離人群的喧囂更恰當一些，為此也只能辜負那些孩子們的熱情了。”

　　“尊敬的山之靈。”杰西祭司身體前傾，認真的問道，“偉大的羅阿不喜歡我們的儀式嗎？”

　　“嗯？恐怕你誤會了。”火把在眼鏡片上反射出一道閃光，烏鴉笑容溫和的說道，“儀式如何對于群山來說毫無意義，因為你們的儀式包括祭品在內，根本無法傳遞到群山之中，但通過儀式和祭品，你們的心意卻可以傳達給群山，這才是群山能夠接受也樂于接受的禮物。所以你們過去和將來舉行什么樣的儀式，準備何等珍貴的祭品，群山和我們都不會知道，我們只知道你們對群山的愛是真誠的，這就已經足夠了。”

　　“原來如此。”四人似懂非懂的理解了好半天，杰西祭司才嘆了口氣說道，“羅阿是偉大的，我們在偉大面前實在惶恐，擔心我們有什么地方做錯了會觸怒偉大的羅阿，就像剛才尊敬的百獸之靈的驚訝，不知…”

　　“呵，她只是驚訝于你們會把群山理解成這種形象而已，這種形象往往只會出現在幾百年前那些古生物的理解中。不過就像我說的，每個人對群山的理解都不一樣，所以無需為此大驚小怪。”烏鴉無所謂的擺了擺手，很隨意的說道，“你們其實沒必要這么緊張，按照以前的習慣繼續做下去吧，雖然我們也無法完全理解群山的喜怒，但群山如果真的為之困擾，也就不會派出我們來幫你們了。”

　　“感謝偉大的羅阿。”祭司向著神像平舉拐杖，另外三人干脆直接轉向神像伏地跪拜，在嘀嘀咕咕的贊美了好一陣之后，才又轉向烏鴉三人，“也感謝三位尊敬的山之靈，感謝你們相應羅阿的呼喚，給予我們無私的幫助，如果不是你們及時援手，不僅部落的戰士們會被惡魔們抓走，就連娜琪這孩子恐怕也會落入那些惡魔的手中。惡魔的手段詭異惡毒，就算孩子們的信仰再怎么堅定，他們也有可能從孩子們那里得到部落的位置，到時候…唉。”

　　“關于那些惡魔，正是我們想要知道的。雖說群山無所不知，但我們這些山之靈畢竟剛剛從沉睡中醒來，對很多事還很迷茫，又不能為了這點小事打擾群山的夢境，如果能從你們這里了解，那就再好不過了。嗯，我們知道這些惡魔是來自外界的侵略者，但他們具體想要做什么又做了什么，杰西長老你能向我們解釋一下嗎？”

　　“當然，這些是我們的義務。”杰西長老嘆了口氣，沉默許久之后才幽幽的說道，“他們想要打擾羅阿的安寧。”

　　“嗯？”

　　“一年前，一只鐵怪鳥突然墜落，啊，尊敬的鳥之靈，那也是您的…”

　　“不，那只是外界人類的造物而已，它們貿然闖入群山，在群山的威儀下隕落，這不是經常發生的事嗎？我記得最近幾十年，在群山的夢境里就看到過好幾次，呵，杰西祭司，這不值得奇怪吧。”

　　“原來那不是您的族類。”杰西祭司低垂的眼睛里微微透出一絲尷尬，但重新抬起頭時已經恢復了原本的誠懇，“以前確實也時有發生，但這次的鐵怪鳥肚子里還有一個活著的外界人。”

　　“幸存者…”玫瑰突然打斷了祭司的話，追問道，“是和你們一樣的人類嗎？”

　　“是的。”

　　“好，你繼續吧。”

　　“雖然我們很少和外面的人類有接觸，但外出狩獵的時候，偶爾也會遇到一些其他部落的成員，所以我們以前對外界人并不排斥，所以那個人雖然傷的很重，但我們還是把他救了回來。”

　　“等等。”烏鴉臉色一沉，“你們難道忘記群山的囑托了嗎？”

　　“不，尊敬的山之靈，我們沒有忘記。”杰西藏起疑惑的目光，肯定的說道，“我們始終沒有泄露過偉大的羅阿的存在，那人在這里養傷的四個月中，我們從未提起過偉大的羅阿，甚至連每月的儀式都簡化了，就是為了保守羅阿的秘密。”

　　嘿，果然沒猜錯，烏鴉的臉色舒緩下來，點頭道：“是我錯怪你們了，不能怪你們，是惡魔侵略者太過狡猾了，如果我沒猜錯，他應該看到了神像吧。”

　　“是偷走了神像，就是我們用來向偉大的羅阿獻上祭品所用的那尊，也不知道他怎么偷偷看到的。”四個部落人都流露出憤怒，杰西強忍著怒火說道，“在他養好了傷以后，大家很熱情的為他舉辦了歡送宴會，最后把他蒙著眼睛送回了外界，誰也沒想到他會偷走神像，直到下個月的儀式前，孩子們準備邀請偉大的羅阿參加儀式的時候，掀開獸皮才發現神像被偷走了。”

　　說著說著，杰西祭司再也忍不住了，爬到神像前跪下，伏在地上泣不成聲，不斷的說著謝罪的話。

　　“我剛剛就說過，群山從未責怪過你們的疏忽，否則也不會召喚我們三個了。”烏鴉淡淡的說道，“與其把精力浪費在自責上，不如盡早解決問題彌補過去的錯誤，繼續吧，外界的惡魔應該是半年前來的，他們在找你們？”

　　“是的，尊敬的山之靈。”杰西祭司半天才止住眼淚，顫巍巍的走回自己的位置，“半年前我們發現有大量外界人出現在山里，向其他部落打聽我們的位置，不僅是我們的部落，主要還是在打聽偉大的羅阿的宮殿。”

　　“嗯？宮殿？”挑眉看向杰西祭司的眼睛，發現她正盯著自己觀察，烏鴉似笑非笑的說道，“呵，我知道你在說什么了，那個奇妙的區域只是群山夢境一角的投影而已，算不上群山的宮殿…唔，不過按你們的理解，說是羅阿的宮殿倒也沒錯，嗯，那些人…”

　　“那些人在山里到處挖掘尋找，一開始我們還以為他們只是一群尋寶的外界人。”

　　“讓我回憶一下，最近幾十年，進來尋寶的人應該已經不多了吧。”烏鴉裝模作樣的按著額角思考了一陣，“我記得從十幾年前那個拜訪了群山夢境，哦，也就是拜訪了你說的羅阿的宮殿的那個人離開之后，好像就沒幾個尋寶的進山了吧。”

　　“您，您怎么知道那個人類…”

　　“我是群山的信使，還是我親自把他迎進的群山夢境深處，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在部落人看不到的角度，烏鴉朝玫瑰促狹的眨了眨眼，暗中比出一個平局的手勢，假裝沒看到美麗的眸子里噴出的殺氣，笑瞇瞇的說道，“不止是我，那次草木之靈也和我一起迎接的，你還記得吧，草木之靈。”

　　“記得，那個白色的女人。”玫瑰偷偷指指陽傘，威脅的攥了攥拳頭，翻著白眼的同時嘴角卻帶上了一抹沒好氣的笑意，“鳥之靈，不要轉移話題，我還想盡早返回夢境中呢。祭司，你繼續吧。”

　　“啊，啊，啊，哦，對了。”模糊但準確的形容讓杰西祭司明顯有些混亂，半天才恢復正常，“最近十幾年確實沒多少外界人進來了，但偶爾也還是會有，一般他們找一段時間發現什么也找不到，反而不斷受到山里野獸的攻擊之后，就會自行離開的。我們最初誤以為他們也是這樣的人，所以沒有干涉，只是保持警惕遠遠監視他們而已。直到有一次，法伊塔監視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他們拿出了我們丟失的神像，我們才知道這些惡魔是因為我們的疏忽才被引來的。”

　　“所以你們就開始針對他們進行伏擊了？”

　　“當然。”杰西祭司的語氣堅定不容置疑，“我們是羅阿的孩子，不惜一切也要保護偉大的羅阿，守住羅阿的秘密。”

　　“這下我們就明白了。”烏鴉沉吟了許久，才慢慢說道，“杰西祭司，恕我直言，羅阿應該親自告知過你們，他夢境的投影很難輕易找到，你們只要保守好入口即可，不需要再做的更多，沒錯吧。”

　　“這…”杰西祭司愣住了，“確實，難道是我們…”

　　“惡魔們大概也是通過神像猜出來的，如果很久都找不到，還真可能像你說的那樣自行褪去，但你們激烈的反應反而肯定了他們的猜測。”烏鴉的目光始終在杰西的臉上游移，平淡的說道，“不過也不怪你們，被盜的神像引來了惡魔，你們本來就自責，反應過激也可以理解。而且惡魔們的猜測有神像做依據，本身就比普通的尋寶人堅定，很難說會不會輕易就放棄，如果一直不走，早晚會找到你們，所以也很難說你們做錯了，不能算你們違背了群山的意志，嗯，所以群山還是沒有責怪你們。”

　　四個部落人都有些發呆，烏鴉的話語氣雖然平淡，但在他們心里卻造成了巨大的沖擊，拼上性命的努力，換來的卻是與意愿截然相反的結果，他們還能安安靜靜的坐著，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不管怎么說，事已至此，問題還是要解決的。”烏鴉推推眼鏡，平靜的眼神里藏著淡淡的笑意，“杰西長老，這里畢竟是人類的世界而非群山的夢境，你應該比我們更了解這個世界，你覺得我們該如何解決現在的危機，如何保護群山的秘密？”

　　“我，我覺得，我覺得…”杰西祭司反復摩挲著拐杖，“一定要把敵人趕出山里。”

　　“然后讓他們過段時間帶著更多的人回來？我們在人類的世界呆不了太久的。”

　　“那，那，那…”祭司遲疑著說道，“要不把他們全都消滅？但是他們人太多了，我們做不到呀。”

　　“現在是我們在問你，祭司。”和烏鴉眼神一碰，玫瑰隨即冷冰冰的說道，“我們走出群山的夢境，只是為了做執行者，而不是決策者，所以你不要問我們，該做決策的是你。”

　　“呵，而且消滅了他們之后呢？”烏鴉有意無意的看向中央的神像，輕松的問道，“惡魔這次可以派來一千人，下次呢，會不會派來兩千人三千人？再下次呢？”

　　“這，這…”杰西祭司順著烏鴉的目光看去，突然眼前一亮，“我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只能請求睿智的羅阿給我們指示方向了。”

　　“先聲明，我們除非返回夢境，否則無法再清晰的聆聽群山的呼喚。”烏鴉搖頭道，“所以我們暫時不可能幫傳達意愿。”

　　“我們自己可以傳達。”杰西想了想補充道，“不，我們短時間內也不行，但尊貴的山之靈，你們或許可以通過我們的方法，面對面的替我們向偉大的羅阿請求幫助，只是途中會比較危險，不知你們…”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