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刺客

　　呼，吸，嘀嗒，呼，吸，嘀嗒。

　　一時間，只有娜琪極力壓抑的呼吸聲和無處不在的滴水聲，在黑暗的隧道中悠悠回響。

　　強光手電的照射下，可以看到三只攀緣者在兩人頭頂無聲的爬來爬去，動作簡直像樹懶一樣緩慢，只有在它們偶爾彼此接觸的時候，速度會驟然激增，迅速橫移拉開距離，隨即伸出舌頭彼此碰觸幾下，這才重新恢復充滿欺騙性的緩慢動作。

　　視線偶然離開攀緣者的身上，娜琪壓抑的呼吸聲突然斷絕，無意中，她看到就在隧道頂部強光手電照亮范圍的邊緣，有個小小的影子正在晃動，一點一點進入光束的范圍之內。

　　銀色的長發，黑色的洋裝，小巧的體型。

　　小人偶。

　　破損的石縫、橫生的根須、扭曲的鋼筋、折斷的金屬，在這些破敗雜亂的障礙之間，精致的人偶悄無聲息的穿行，時而靜止，時而急性，時而手腳并用的攀緣，時而頭下腳上的貼頂疾走，很快就移動到了隧道頂部邊緣的一處角落里，隱藏在石縫里一動不動了。

　　“啪嗒”。

　　一聲細小的撞擊聲，在無聲的黑暗中猶如驚雷般明顯，三只攀緣者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就已經跨越十多米的距離出現在聲音發出的位置，速度快的匪夷所思，就連移動的過程都無法捕捉。

　　但它們撲空了，聲音發出的位置什么也沒有。

　　也許那里曾經有過一只源能烏鴉，但現在只剩下悄然逸散的游離態源能，三條舌頭同時伸到了發出聲音的位置，舌尖輕輕的碰在了一起，沒有發出任何動靜，就又收回了它們的口中。

　　一無所獲，三只攀緣者茫然的圍著發聲點繞了幾圈，卻沒有發現一點可疑之處，失去了目標的它們干脆直接停在了原地，重新恢復到靜止狀態，像個雕塑般一動不動，只有詭異的頭部偶爾偏移一下，警覺著周圍的聲音。

　　它們自己茫然不知，但下方的兩人看的很清楚，在這次徒勞的移動之后，它們已經離開兩人的頭，頂轉移到了隧道的一角，而且小人偶隱藏的石縫，剛好就在其中一只的背后。

　　手電的光束突然開始慢慢移動，一直移動到娜琪臉上，把她的視線吸引過來，隨后光束又轉向了玫瑰自己，借著光線娜琪可以看到，玫瑰手指按在唇上，對她又強調了一次噤聲的要求，娜琪眨眨眼睛作為回應，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這個要求來的很及時，因為當光柱和她的視線重新回到攀緣者們的位置時，娜琪驚訝的發現，小人偶已經出現在了其中一只攀緣者的頭邊，身體像是有吸力一樣緊貼著頂部的石頭，距離攀緣者的頭不過幾十厘米而已。而且在小人偶手中，像是握著什么無形的東西，仔細集中注意力才能發現，那是一根黑色的金屬釘。

　　釘子很細，但長度足有半米，已經超過人偶本身了，拿在人偶手中就像是握著一把長槍一樣，人偶就這樣慢慢伸出尖釘長槍，一點一點靠近了攀緣者耳朵位置的空洞，移動的速度很慢，卻始終沒有停頓，不斷接近，接近。

　　但攀緣者晃動了。

　　怪異的頭又一次小幅度的微微抖動，沒有皮膚的頭部幾乎擦到了長釘的頂端，如果不是玫瑰提醒過，娜琪已經要緊張的發出尖叫了，然而近在咫尺的小人偶卻毫無反應，長釘的尖端穩如磐石，連一絲晃動都沒有。

　　晃動停止，攀緣者恢復靜默，一秒，兩秒，停頓了三秒之后，尖釘無聲的刺出，準確沒入了攀緣者耳部的孔洞里，隨后猛地一轉。

　　“喀拉”，好像枯葉被攪碎的聲音，被刺中的攀緣者身體一陣抽搐，隨即直挺挺的朝地面落去。

　　另外兩只攀緣者的動作比它的跌落更早，在尖釘攪碎干癟大腦發出聲響的同時，其他兩只攀緣者再次彈出了舌頭，這次可沒有剛才那么溫柔，彈出的舌頭就像標槍一樣，撕裂空氣發出細細的尖嘯，分毫不差的擊中了發出聲音的物體。

　　也就是死亡攀緣者的頭。

　　舌頭射的實在太準了，準到近在咫尺的小人偶完全沒受到一點影響，她只是一動不動的吸在頂部的石頭上，任由另外兩只攀緣者盡情表演。

　　噗的兩聲，柔軟的舌頭變得無比堅硬，毫無阻滯的撕開頭部的肌肉和骨骼，徑直刺入顱骨的深處，尸體落到一半就被兩根舌頭頂端的倒刺拉住，搖搖晃晃的掛在了空中。

　　兩根長舌的根部一陣收縮，像是試圖吮吸什么一樣，但干癟的大腦無法提供任何東西供它們吮吸，幾次嘗試之后，它們像是也知道自己選錯了目標，頂端的倒刺變得柔軟，舌頭從尸體的頭部脫出，攀緣者的尸體終于落到了地面。

　　尸體落地，明顯發出了啪的一聲，明明是自己弄出的聲響，但攀緣者卻再一次被驚動，朝著地面上的尸體猛撲下來。

　　或許是由于聲音過大，攀緣者這次沒有選擇舌頭而是揮起了利爪。

　　它攻擊的動作格外特別，從天而降的飛撲，四個爪子同時對準目標，在接觸的同時迅速揮舞，切肉聲中碎肉四濺，沙石橫飛。眨眼之間，鋒銳的尖爪就把目標切成了幾塊，不僅肌肉被破壞，就連骨骼都被切斷，斷口處光滑平整，猶如刀削一般。

　　問題是真正撲下來的只有一只，另一只是掉下來的。

　　就在兩根舌頭拽著尸體在半空搖晃的時候，貼在洞頂的小人偶突然做了個奇怪的動作。

　　她伸出了一只手，在強光手電的光柱中伸出了一只手。

　　人偶的手很小，但在光線的照射下，纖細的手在洞頂映出一道長長的陰影，角度非常合適，陰影剛好籠罩了其中一只攀緣者，而攀緣者自身卻一無所知。

　　在它們隨后同時收回舌頭，任由尸體跌落地面的過程中，籠罩著攀緣者的影子突然一陣扭動，一只胳膊憑空從影子里伸了出來，手中的鋼錐閃閃發光，徑直刺入了攀緣者的耳洞，隨即又迅速縮回了陰影里。

　　下一刻，尸體落地，鋼錐入腦，兩個聲音幾乎同時發出。

　　此時第二只的攀緣者肌肉的動作已經開始展開，就算腦子被破壞，發出的力量也無法收回了，于是，它的尸體朝著唯一一只幸存者的方向撲了下去，或者確切的說，摔了下去。

　　砰，尸體并未砸中幸存者，反而砸中了那具四分五裂的尸體，在滿地尸塊的緩沖下只發出了很小的聲音。

　　是風聲在作祟。

　　早在第二具尸體摔下去的時候，帶起的風聲就驚動了攻擊中的攀緣者，幸存的攀緣者一點遲疑都沒有，四肢只是輕輕一撐地面，就已經直上直下的拔地而起，半空中身體翻轉，七八米高的隧道一躍而上，四肢穩穩的抓牢了頂部的石縫。

　　但它馬上就又一次掉下來了，因為烏鴉剛好就在那里等著它。

　　不止下面的娜琪，就連玫瑰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出現的，當視線移過去的時候，他就已經掛在那里了。

　　單手掛在隧道的頂部，一身的黑衣讓烏鴉幾乎和黑暗的背景融為了一體，他就那么掛在上面，眼看著尸體掉落，眼看著幸存者跳起，整個過程一動不動，像一只等待著獵物自然死亡的食腐者一樣充滿了耐心，

　　位置選擇的堪稱完美，重回隧道頂的攀緣者剛好就趴在了他的面前，連頭部的高度都恰到好處，雙方幾乎臉對著臉。

　　猙獰可怖的尖牙，快如閃電的舌頭，鋒利尖銳的爪子，這些足以致命的武器就在烏鴉的面前搖晃，甚至只要攀緣者的四肢稍稍晃動，利爪就能切斷他的脖子，但此時他的臉上卻浮現出招牌式的微笑，無聲無息的抬起了手。

　　涂黑的匕首準確刺入了耳洞，手腕一轉，干枯的腦子被攪成一團。

　　和它的兩只同類一樣，即便軀體再強大，破壞力再怎么強，一旦腦子被徹底摧毀，幸存的攀緣者也立刻失去了行動的能力，身體軟塌塌的垂下，掛在了烏鴉的匕首上。

　　手腕微抖，匕首一甩，最后一具尸體準確的命中了兩只同類的殘骸，無聲的滾做了一團。

　　按照玫瑰的形容，聯手偷襲足以讓二級強者陷入困境的三只攀緣者，就這么被烏鴉悄無聲息的殺戮一空，但他卻并未馬上下來，反而繼續掛在隧道頂上蕩秋千一樣晃來晃去，像是舍不得那個位置一樣。

　　直到三十秒之后，他才輕輕吁了口氣，一朵黑云般悄無聲息的落回地面，站直身體一招手，銀光閃過，精致的小人偶倦鳥歸巢般飛了回來，熟練的坐到了他的肩上。

　　獎勵般的摸了摸小人偶的頭發，烏鴉對玫瑰和娜琪露出燦爛的笑容，謝幕般的撫胸躬身行禮，彎著腰倒退了幾步，退出手電的范圍之外，就這么消失在黑暗的隧道中，再也無法找到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