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傳教士
詭異的怪物，這是對方給烏鴉留下的第一印象，這個生物的確是人形，卻根本沒有人樣。灰綠色的皮膚皺皺巴巴的貼在身體表面，就像沼澤里長滿水藻的爛泥，皮膚表面有些地方甚至已經裂開了，像一張張咧著的大嘴，下方卻不是鮮紅的肌肉，反而黑乎乎一片，無法分辨是不是肌肉，烏鴉唯一感到慶幸的，就是裂開的皮膚下沒有腐爛傷口應有的惡臭傳來。
外貌的丑陋一點也不遜色于皮膚，對方沒有毛發，渾身都光禿禿的，灰綠色的臉上，一只眼睛比另一只大了幾倍，嘴巴不正常的歪向一邊，鼻子更是根本就不存在，應該長鼻子的地方只有兩個黑洞，從洞里發出呼哧呼哧的刺耳聲音。
如果只是這樣，也不過就是丑陋而已，更詭異的是，他的頭頂居然長著兩株灌木的幼苗，看得出來，灌木絕不是隨便放上去的，根部沒入他頭部的皮膚中，應該已經深深刺入他的頭骨里，和他徹底融為了一體。幼苗長的不錯，綠油油的，生命力頗為旺盛，除了生長的位置之外倒是很普通，和它下面的人型生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樣的外形，換了是在四葉星本土的話，膽小的人半夜見到了都可能被嚇得渾身癱軟，不過此時街上來往的行人卻都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看來應該是不知從哪個世界里過來的居民，尤其是他體內流淌著的與四葉星的源能截然不同的能量，更是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綠皮生物的此時就在距離烏鴉不遠的人行道上，正在向從身邊經過的行人詢問著什么，可惜，每個被他拉住的人都搖頭離開，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
烏鴉很清楚原因，換成他他也會搖頭離開的，因為…對方的問題他一個字也聽不懂。
是的，綠皮生物的語言迥異于四葉星，甚至連發音規則都截然不同，應該屬于他們自己世界的語言，因此誰也不知道他在說什么，而且聲音像鋸木頭一樣刺耳，再加上不知是不是種族特性的原因，他的語速極為緩慢，一段似乎很簡單的發音往往要說上半分鐘的時間，以至于絕大多數連他的話都沒耐心聽完，就搖著頭匆匆離去了。
“哎哎哎，別拽別拽，你要干什么？”被烏鴉隨手拽住的路人瞪著他，不滿的說道，“我快要遲到了，有什么事趕快說。”
脾氣真好，居然沒罵人，烏鴉指了指綠皮生物問道：“這是什么人？”
“廢土世界的變種人呀。”路人驚詫的反問道，“你連變種人都沒見過？新來的吧。”
“嗯，新來的。”烏鴉理直氣壯地點頭詢問道，“變種人？”
“對呀，好像是基因改造技術暴走導致的變異，具體我也不太清楚。”
“嗯？”聽到基因改造技術，烏鴉明顯身體一僵，眼睛瞇成了一條縫，似笑非笑的說道，“原來是變種人，那他這是在說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又聽不懂廢土語。”路人翻著白眼說道，“估計是在問路吧，問題大家都聽不懂，怎么回答他，嘁，誰讓他不帶翻譯機就跑過來了。”
“這么多人就沒有一個帶著翻譯機的？”烏鴉沒有詢問翻譯機是什么，猜也能猜出來，不過在疑問脫口而出的同時，他就已經反應過來了，失笑搖頭道，“不用回答了，肯定沒人帶。”
是啊，誰會在自己的世界沒事帶著翻譯機出門，那也太蠢了。
沒有理會掙脫他的手急匆匆跑掉的路人，烏鴉若有所思的看著變種人徒勞的努力，倒不是因為好奇心過剩，只是對方的情況太有趣了。
只是一個沒什么稀奇的變種人在問路而已，但烏鴉至少發現了六道視線從不同的位置正盯著變種人，這些人的手法相當專業，視線很少有直接落在變種人身上的時候，而是始終徘徊在綠色的軀體周圍，除非經受過長期訓練，否則被盯著的人很難發現自己的處境。
看來有熱鬧看了，烏鴉期待的舔舔嘴唇，側移幾步走進一條小巷，借著陰影的掩護暗中窺視，不止是窺視變種人，也包括每一個被他發現的監視者。
這個家伙不簡單啊，就連盯梢的陣容都這么豪華，六個監視的全是控能者，里面至少有三個二級控能者，其中一個能量強度甚至已經接近一級了，這么大的陣仗，所圖絕對不小。
“你身上到底藏著什么秘密，值得這么多人盯著你。”靠在巷口的墻壁上，烏鴉陷入了思考，“似乎真的很有趣呀，要不要跟著湊湊熱鬧呢？”
“別多管閑事。”巷口一直人來人往，給了烏鴉很好的保護，但就在他目光巡視在幾個監視者身上的時候，身旁突然出來一個壓抑著的聲音。
說話的人烏鴉其實早就發現了，對方雖然是控能者，但怎么看都是個很平常的路人而已，沒有任何與此事有關的表現，只是很正常的路過，因此烏鴉并未對他有太多關注，誰知他直到擦肩而過的時候，才壓低聲音發出了警告，邊說邊走，警告過后人已經走了過去，整個過程沒有一絲停頓，仿佛那短短的幾個字只是幻覺而已。
不，烏鴉知道絕不是幻覺，因為在發出警告的同時，對方順勢瞟了他一眼，毫無感情起伏的目光，理所當然的態度，就像剛才的話并非警告或者威脅，而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一樣。
“黃雀在后呀。”烏鴉瞇起眼睛露出文靜的笑容，雖然明知對方背向自己，卻還是朝對方的背影揮了揮手，“走嘍，我可不想當被好奇殺死的貓。”
說走就走，烏鴉沒有一點遲疑，更沒有再看那個變種人一眼，很快就消失在長街上的人群里，然而沒有人注意到，他走路時胳膊的擺動和之前相比稍顯僵硬，只是差別太小很難發現，也沒有人注意到，在對方瞟向他對他做出警告的同時，一只由純粹源能模擬而成的半透明烏鴉從小巷的另一端沖天而起，轉眼間就混入剛好飛過的鴉群里，在樓群之間盤旋。
“嘖嘖，果然，要長時間維持魂像還是很辛苦的，希望物有所值吧。”
魂像是四葉星控能者的能量強度達到二級之后獨有的能力，展現魂像時，軀體全部或者部分會暫時源能化，轉變為直接導致控能者源能覺醒的那只異獸的樣子，同時會擁有很多特殊的能力，只是展現魂像時就需要消耗大量能量，之后每多維持一秒，靈魂中儲備的源能都會迅速流失，即便烏鴉的魂像比較特殊，想要長時間維持魂像狀態，也要付出很大代價的。
不過，雖然內部一直在消耗，烏鴉卻表現出一副輕松自如的狀態，一手拎著提箱一手插著口袋，腳尖輕輕踢開迷途快餐店的大門。
是的，迷途快餐店。
離開監視現場，烏鴉就沒有再回頭，也不用再回頭，一路徑直向前，沒過多久，一個巨大的黃色M樣招牌就出現在視野中，雖然總覺得招牌的樣式充滿了無聊的惡趣味，但烏鴉還是溜溜達達的走了進去。
還真熱鬧，不大的營業廳里至少坐了幾十人，密集的桌椅和食客的縫隙間，幾個穿著旱冰鞋的服務生游魚般穿梭，跑的滿頭大汗腳下生風。店內極度吵鬧，但既便如此，也不時能聽到一陣巨大的吼聲，那是柜臺內部站著的高大店長，光頭幾乎已經頂到了柜臺的頂棚，過于魁梧的身材或許會導致行動不便，但至少可以讓他震耳欲聾的嗓門傳遍餐廳的每一個角落。
“我可不喜歡這么吵。”烏鴉聳聳肩，找了個為數不多的空位坐下，剛坐定，一個小巧的金屬方盒就晃晃悠悠的飛過來停在他身邊，盒子的上方亮光一閃，逼真的食物全息投影就出現在面前，旁邊還體貼的注明了食材和烹飪方法，以及…價格。
“我是不是能…只點一杯清水？”
一看到價格，烏鴉就覺得自己的血管在劇烈跳動，點錯位數了吧，快餐的價格都快趕上外面的十倍了，這還是物美價廉？那誰能告訴我不廉的話應該是多少？我是不是從一開始就不該產生移民七界之都的想法？
雖然內心在瘋狂的咆哮，但還是保持著左手插口袋的狀態，右手在盒子上點了幾下，其實最便宜的套餐挺不錯的，嗯，真的不錯。
然而金屬盒卻毫無反應，一人一盒呆呆的對峙，幾秒之后，烏鴉終于認命般的嘆了口氣，數出幾張紙幣塞進了盒子里，盒子這才飄然而去，把暗中對著它豎中指的烏鴉丟在身后。
“好了，讓我看看，這里有什么特別之處吧。”一邊像其他食客一樣大口吞咽著食物，一邊四下打量著快餐店，似乎也沒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嘛，正在這樣想著，快餐店的大門再次被推開，五個奇怪的人魚貫走入。
外貌并不奇怪，普通的四葉星人類而已，奇怪的是他們的服飾，這幾個人著裝完全一樣，都是一套連身的灰色袍子，兜帽罩頭看不清外表，給人一種很神秘的感覺。
“又是你們這些傳教士。”雖然烏鴉是第一次見這些人，但其他人卻見得多了，于是，店長的咆哮聲再次響起，“我警告你們，你們傳教我不能攔著，但只要有一個客人投訴你們騷擾，我就叫治安官來把你們都趕走。”
可惜，五個傳教士卻沒被嚇到，整齊的對著店長鞠了一躬，便四下散開，走向周圍的食客們，店長也只能威脅般的揮了揮拳頭，轉頭重重的啐了一口。
“贊美偉大的源能神。”這是五位傳教士統一的引導語，他們的傳教方式倒也識趣，如果面對的食客不耐煩地朝他們擺擺手，他們就會很自覺地離開尋找下一個目標，而一旦食客表現出攀談的興趣，他們就會遞上一本印刷的傳教讀本，同時取出一個小裝置激活后放在桌面，隨即一道雙向隔音屏障升起，把餐廳里嘈雜的聲音隔絕在外，讓傳教士們可以安靜的描繪源能神的偉大。
“贊美偉大的源能神。”今天傳教士們的運氣似乎不太好，愿意聽他們廢話的人不多，很快，其中一位傳教士就走到了烏鴉面前，同樣遞上了教會讀本。
在看到讀本的瞬間，烏鴉瞇著眼睛推了推眼睛，露出了招牌式的微笑，因為在讀本的首頁，他又看到了象征七界之都的城市標識，以及…七邊形內成叉狀交匯的兩根發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