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徐老

　　“徐老…不好意思又來打擾你了！”

　　劉玉成手里提著一袋水果輕手輕腳走進了進來，表現得如同一個真正的小字輩。

　　事實上，無論是在學術上還是資歷上，劉玉成在徐老面前都是標準的小字輩，別看他在江東貿專是歷史教研室主任，但是與徐老一比，他什么都不是。

　　這位笑容可掬的徐老，可是民國屈指可數的幾位碩士研究生之一。

　　建國后為了將他從濱海調回省城，省教育廳可是下了三回調文花了三年時間才把徐老請回省城。

　　現在的徐老已經是功成名就，桃李滿天下，在宋史領域他自稱是江東省第二，沒人敢自認第一。

　　不過這位生命刻度已經走過四分之三個世紀的老者，卻是笑容可掬地說道：“玉成，你既然來了，何必帶什么東西？聽說你是有篇論文要我把把關！”

　　“是啊！”劉玉成看到了徐老，心頭就放下了一塊大石頭：“金史方向的論文，徐老您也知道我法律史上還說得上幾句，金史方向就不行了。”

　　金史方向？

　　徐老一下子就來了興趣，他的研究方向是宋史方向，但是宋史研究必須兼通金史，不然多半是閉門造車難成大器，他在攻讀宋史上幾近六十春秋，遼金史上的功力自然也不差。

　　因此他很有興致地答道：“小劉你的學術功力我還是有數的，什么文章叫你都吃不準，我倒是好奇得很…拿來給我看看！”

　　劉玉成把論文遞了過去，徐老看了一眼標題，眼睛不由一亮：“這字真是漂亮，現在的年輕人寫出這么漂亮的字，實在難得…”

　　對于年近八十的徐老來說，不管這作者是誰，一個“后起之秀”的稱呼是免不了的。

　　“金朝軍隊的女真為本政策，這文章的立意不小啊…”

　　徐老已經戴上老花鏡，坐在窗邊上的書桌開始閱讀起這篇文章，劉玉成畢恭畢敬地站在床沿，心中越發多了幾分期盼。

　　文章寫得很精彩，徐老連連點頭，他稍稍停頓了一下，跟劉玉成交代了一句：“這位老師絕對值得你們引進啊！如果你們不愿意引進的話，我們省城可要下手了！”

　　劉玉成聽到這就不由鎖緊了眉頭。

　　“怎么回事？你們江東貿專引進這位老師有什么困難嗎？省部兩級我還是能說得上話，你要是再猶豫的話，我們省大可真要出手…”

　　劉玉成實在沒想到徐老會對易弱水有那樣的評價：“這不是我們江貿要引進的老師！”

　　“不是老師…”徐老雖然已過古來稀之年，意識卻很敏銳：“是你們江貿的學生？了不得，我再看看！”

　　徐老再次把注意力放在論文之上，他覺得這篇論文極見功力，根本看不出這是大學生的習作。

　　他越看越是喜歡，正想要開口又突然想到什么便繼續閱讀下去。

　　但看了半天之后，徐老終于遏制不住自己開口的念頭：“這位同學如果是想報考我們的碩士研究生吧？那讓他放心報考就是，有這功力大專畢業也沒有什么大問題，我們一定破格錄取。”

　　“只要他肯報考我們系的研究生，我們省大歷史系就一定給他保留一個名額，我回頭便跟系里說一說…”

　　徐老是省大歷史系擎天柱石一般的人物，甚至可以說先有了徐老才有了省大歷史系，

　　今年他已經是七十七歲的老人，但是省大仍然替他運作“杰出高級專家”，好讓他延緩退休繼續工作，他只要遞個話系里肯定會保留一個研究生的名額。

　　徐老看到劉玉成還在猶豫不決當即說道：“不用擔心偏科的問題吧？放心就是，不管英語數學考了多少分，我都能想辦法，就是考試全掛了零分，我也能往省里部里遞個話讓他們破格錄取！”

　　這就是真正的學霸風范，只是劉玉成卻是苦著臉搖頭。

　　徐老這就有些不解：“你到底想什么？這位同學留在你們江貿，肯定是被耽誤了！這樣吧，讓這位同學到省大來吧，我們省大歷史系不但有碩士點，還有兩個博士點，而且我可以親自帶他讀到博士…”

　　劉玉成差點就直接跳了起來。

　　徐老話里的意思很明顯，他是準備親自帶易弱水，徐老已經多少年沒帶學生了！

　　而且徐老是準備把易弱水一路從碩士帶到博士畢業。

　　劉玉成覺得自己如果與易弱水易地相處的話，還真不會拒絕徐老如此誘人的條件。

　　只可惜這篇論文是易弱水寫的，因此劉玉成的臉色越發無奈了：“徐老您太看重本校的易弱水同學了！”

　　“易弱水？沒印象啊！”徐老搖了搖頭：“我在星州還會呆兩天，你有空帶他來見一見！”

　　這是要提攜后進的意思，劉玉成只能就把實情說了出來：“徐老這么看重易弱水同學，我替他感謝徐老，他若是要報考研究生的話，我相信他肯定愿意在徐老門下受教”

　　“不過本校這位易弱水同學，現在只是大一的新生！”

　　“大一！”徐老的神情有些呆滯住了，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己手上這篇論文居然是大一的新生寫出來：“大一的學生，這怎么可能！”

　　“我也覺得不可能，所以特意來請徐老把把關，看看這是不是真正的原創論文。”

　　劉玉成還想說什么，徐老卻是按住了自己的老花鏡，告訴劉玉成：“你等會，先讓我把這篇論文全部看完再說！”

　　他現在決定以最嚴格的眼光來審視這篇大一新生的論文。

　　他心底已經是激動得無以復加。

　　即使是審閱博士生論文的時候，徐老的要求都沒有這么嚴格過。

　　事實上，現在徐老的標準可以用苛刻至極來形容，但是他的目光變來越溫柔。

　　真是錦繡文筆！

　　徐老覺得自己不是在審閱一個大學生的論文，而是在與一位多年老友在進行著愉悅至極的筆談，他不得不提前把論文放了下來：“確實不錯啊…沒想到你們江貿居然有這樣的人才…”

　　劉主任覺得激動得無以復加：“您對易弱水同學太過獎了，對了，易弱水同學與徐老都是濱海人。”

　　“是濱海的小老鄉？”徐老的語氣一下子變得親切起來：“小劉你也跟我說一句實話，他真是大一新生？”

　　“嗯！”劉玉成當即答道：“確實是大一新生！”

　　徐老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我的意思，你沒問我那小老鄉，他是誰的學生？”

　　歷史學一向講究道統傳承，徐老這話問得很有講究，劉玉成先是神情一呆，然后才說道：“是家傳…后來又得到了一位帝都大學的名師指點。”

　　一時之間，他已經忘記了易弱水那位老師的名字，而徐老也沒有在這個問題深究，卻是笑著說道：“這位易弱水同學肯定沒在你們江貿注冊學籍，不若你們江貿割愛一回，把他讓給我們學校了！”

　　徐老笑咪咪地繼續說道：“他轉校的手續我來負責就行。”

　　這是一位學霸的底氣，徐老繼續說道：“我是想這位易弱水同學來當我的助手！小劉，你就幫我一個忙好不好，我已經七十七歲了，沒有幾個春秋可活，現在心頭唯一放不下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讓易弱水同學過來當我的助手怎么樣！”

　　徐老很快補充了一句：“我與我們省城大學，都會記著小劉你這份人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