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救,還是不救?
這五天，路恩一直在冷眼旁觀。
看著皮特的所有舉動，從希望到絕望，卻沒有任何行動，仿佛就真的只是一座泥塑木雕而已。
就連皮特憤怒的用圣經砸向弗基米爾的神像時，他都沒有什么惱怒的情緒，只是稍微調動起力量，將一些自己想要告訴他的話，呈現在他面前而已。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皮特對于弗基米爾的信仰，更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也不能說是全然不信，不然現在也就不會如此惱怒了，觀察了好幾天的路恩心知肚明，這大概就是“信之深，恨之切”吧。
只不過這種信仰，就好像自己對自己的強力催眠，用沙子建造的城堡，海浪一來，立刻就就會轟然倒塌，除非能夠將沙子變成石頭，或者其自身的性質發生改變，由沙子變為晶瑩的琉璃。
路恩的確有辦法幫助皮特，雖然他的妻子已經病入膏肓，就算得到所需的一大筆錢，依舊無可救藥，但這對于路恩來說，卻都不是問題。
一點點血能轉化的生命力，就能夠讓其重獲新生，再活個十幾二十年也沒有問題。
但路恩并沒有選擇這么做。
換作之前，或許為了試驗或者收獲一個信徒，路恩說不定還真就這么做了，但是當信仰的源頭從弗基米爾轉移到自身之后，對于這些，路恩心里就更加慎重起來。
他不確定自己這么做，究竟會產生什么樣的后果，也不確定這樣做，全然都是好的。
從表面上來看，此時展現神跡，救活皮特的妻子，似乎是完美的大團圓結局，不但皮特能夠得償所愿，路恩也能夠因此收獲一個，甚至兩個堅定的信徒，將沙子做的城堡變成了堅固的石頭。
但是往更深處去想，這樣做就真的是對的么？
如果有求必應，那么他到底是神靈，還是信徒們的許愿機，這和從金錢從本質上收買那些普通人，又有什么區別？
況且現在救活了皮特的妻子，但人總是要死的，要是再過了幾十年，他的妻子又要死了，皮特再次求路恩救她怎么辦，或許還不止，他還有父親，母親，甚至以后還可能有兒子，女兒 那個時候，路恩選擇救，還是不救？
救的話，那么自己豈非成為了皮特一家子的保姆，要好好護著不能讓他們死去？但如果不救的話，那么皮特對于路恩的信仰，極有可能會就此崩塌。
人性是復雜的，很多時候你對別人千般好，對方不一定會記在心頭，但要是你有一次做的不好，對方說不定就會恨上一輩子，路恩如果這樣做了，和那個每天回家施舍乞丐一塊錢的富豪又有什么區別？
路恩可以用強大的力量，壓制住別人不敢做什么，但是他難道還能夠控制別人的內心，讓他們不去想，不去思考嗎？
而偏偏信仰，又是一種無比主觀的存在，信則有，不信則無。
再深一層去想，這和路恩自己編撰的教義，其實也有著本質的沖突，更別說或許還會造成擴大的影響，其他信徒會不會想“為什么主宰幫助了皮特，而不幫助我”等等之類的問題，皮特此時想要的公平，何嘗又不是一種不公？
路恩編寫的整本紅皮書，如果用四個字來概括，或許就是“生死由命”吧！
這四個字不是讓人認命，一切都是命運安排的意思，而是生死就好像日出日落一樣，是平常并且無法阻止的事情，有的時候活著未必就是一件好事，同理死去，未必也是一種痛苦。
就好像皮特的妻子，路恩其實能夠感覺到在她的靈中，已經積蓄了無數的痛苦。
皮特只想著自己不能夠失去妻子，甚至千方百計想要將她挽留，卻沒有想過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不但要經受病痛的折磨，并且眼睜睜看著自己逐漸死去的妻子，又會承受多大的痛苦！
甚至只要她的意志稍微松懈，都有可能一口氣提不上來，直接去了。
而之所以她能夠撐到現在，同樣是為了自己的丈夫，是對于皮特的愛，才讓這個女人強行掰開死神的鐮刀，奄奄一息卻依舊強自吊著一口命，不愿死去。
她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皮特，不想讓皮特因此傷心痛苦，甚至是自責，因此就算兩人都知道已經沒救了，卻依舊欺騙著自己和對方。
這是一份偉大的愛情，但未必會盛開出美麗的花朵。
因為在路恩的眼中，皮特妻子的靈，已經由于這份強烈的愛，開始朝著惡靈的方向轉變，一旦成功的話，可能皮特暫時還不會有什么事，但是那些嫌棄他的鄰居，開除他的單位，甚至放高利貸的人，恐怕就都危險了。
當然，放高利貸的，死了也就死了，但其他的人卻何其無辜。
因此路恩想要告訴皮特的，其實是該放手時，就需要放手，如果他真的愛自己的妻子，就應該為她考慮，感受她所承受的痛苦，讓她早日解脫。
當然，由于不想有超凡之力的涉及，路恩連靈感都沒有向皮特提示過，只是在這種時候，通過圣經的文字，希望能夠讓他有所領悟。
路恩有種強烈的預感，如果能夠完美解決這件事，那么他收獲的，或許不僅僅是一個信仰堅定的信徒。
皮特最后像是行尸走肉一樣的離開了，就連路恩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有所領悟，還是真的絕望，總之要不是路恩暗中影響，他說不定早已經被街上的車給撞死了。
而如果他清醒一點的話，就會發現那些原本追殺他的放高利貸的人，這幾天竟然全無蹤影，全部都在監獄里喝咖啡呢。
總之一路渾渾噩噩回到了家，皮特卻沒有像往常一樣開口提醒，而是悄無聲息進門，通過臥室門的縫隙，靜靜看著床上的妻子，看著她時不時加重的呼吸，以及面對自己時，從來沒有皺過的眉頭。
皮特就這樣看了許久，才像是往常一樣，悄悄退出去然后弄出動靜，迎著妻子溫和的目光和笑臉，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而在夜晚的時候，皮特一個人又回到教堂，對著神像真誠懺悔，并且將散落的圣經重新收集裝訂在一起時，暗中觀察著這一切的路恩，終于感覺到一種奇異的聯系，從皮特身上聯通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