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4. 銘記在心

　　TRF的單曲初動銷量出爐，上午開完了會，巖橋慎一正計劃著要給渡邊萬由美去電話，回了辦公室，辦事員倒是先轉達了一通UMIZ那邊的電話。

　　電話一接通，轉到渡邊萬由美那里，她開門見山，送上一句：“恭喜了。”

　　巖橋慎一明知故問，“有什么值得恭喜的事？”

　　“在這種時候裝蒜，任誰也忍不了你的。”渡邊萬由美嘴下不留情，吐槽一句。巖橋慎一為這句話直笑，向她道歉，“…好的，我謹記在心。”

　　“那么，就說來聽聽，你接下來的安排。”渡邊萬由美岔開了話題。

　　巖橋慎一也認真了起來，“接下來，與其說是由我來安排，不如說是由小室桑來安排。”頓了頓，“要說我能安排什么，就是全力打造一個小室桑能夠一展才華的舞臺。”

　　渡邊萬由美聽完，評價道：“這可要比安排一支組合麻煩得多。”

　　“但未來的前景，絕不止于這一支組合。”巖橋慎一回道。

　　這話正中渡邊萬由美下懷，她微微一笑，“那么，我就聽聽看，關于未來的前景。”

　　“不愧是萬由美桑。”巖橋慎一也笑了，“接下來的話，要是不能令你滿意，你要投一票‘反對’給我嗎？”

　　渡邊萬由美半開玩笑半認真，“我手里的票，只有一面寫著‘支持’。”

　　巖橋慎一收起笑意，“真不得了。”他也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還一句，“那我可要努力說服你了。”

　　“好。”渡邊萬由美應了一聲，閉口不言，等待著下文。

　　巖橋慎一告訴她，“首先，再租一次灣岸廣場的那塊場地。”

　　“要在那里給TRF開演唱會？”有先前合作的經驗，渡邊萬由美一想就知道。然而，巖橋慎一卻否定，“TRF會參加演唱會。”

　　他揭曉自己的答案：“我們要舉辦一場以歐陸電子舞曲為主題的大型演出。”

　　電話那頭，渡邊萬由美聽到他揭曉的答案，愣了一下。

　　但這一瞬間的無言以對，并不是因為無法理解巖橋慎一的想法。正相反，是猜到了巖橋慎一的用意。

　　猜到了他的用意，就知道了他的野心，許多事也就都有了答案。

　　渡邊萬由美沉默的這期間，巖橋慎一那一端也保持著耐心的沉默。電話兩頭，都安安靜靜的。但是，兩個人誰也不會問那句“在聽嗎？”只因為，答案顯而易見。

　　“這樣的演唱會。”

　　渡邊萬由美一開口，電話那頭，巖橋慎一應了一句“是。”

　　既然要為小室桑做到這樣的程度，那么，就請你說一說，你和小室桑都做了什么約定吧。…渡邊萬由美正要說下去，忽然改了主意，覺得不便在電話里討論決定未來的大事，問他：“今天能挪出時間來嗎？我們見面談一談。”

　　巖橋慎一快速瀏覽貼在桌上的今天的行程安排，“下午三點鐘，我到你那里去拜訪。”

　　兩家公司挨得近，散個步都能走著過去。

　　渡邊萬由美在她辦公室里的小會客廳跟巖橋慎一見面。巖橋慎一被引過去的時候，腦海之中，閃過在這里與渡邊萬由美舉杯慶祝的場景。

　　TRF的單曲大賣，是值得開一場慶祝會。準確來說，上午的會開完，工作人員就已經去準備定舉辦慶祝會的酒店了。

　　但渡邊萬由美沒有要慶祝TRF單曲大賣的意思。

　　兩人坐定，巖橋慎一端起辦事員送來的茶，想了想，又放下了，主動開啟話題，“灣岸廣場的演唱會，如果能成功舉辦，掀起一輪電子舞曲流行也不在話下。…萬由美桑，TRF的單曲初動銷量里，年輕人群體只占了六成。”

　　這也就意味著，這支組合的風格，有成為席卷全年齡流行的希望。

　　渡邊萬由美順著他的話，提醒道，“這樣的一場演唱會，提高的是小室桑的聲望。”這一點巖橋慎一當然清楚不過，她與其說是提醒，不如說是拋出了那個話引子。

　　“那是自然。小室桑是要憑借著TRF這支組合揚名四海的。”巖橋慎一回答。他話頭一轉，“不過，沒有白吃的午餐，沒有替別人作的嫁衣，萬由美桑。”

　　要籌劃這么一場真正的主角其實是小室哲哉的演唱會，給他一個名揚天下的展示舞臺，這樣的做法，需要有一個前提條件，那就是：

　　小室哲哉將要引領的這場流行，是要在巖橋慎一的支持下進行的。

　　也就是說，小室哲哉既是這場流行的引領者，是巖橋慎一的合作對象，同時，他也是GENZO未來計劃中的一部分。

　　這是巖橋慎一全力栽培小室哲哉，毫無保留與他合作的前提。如果不是保證了這一點，巖橋慎一就不會對他有這樣的信任。

　　小室哲哉野心勃勃，與他接觸的過程里，巖橋慎一甚至被這個音樂才子的野心給驚了一把。盡管才剛剛制作了TRF，并且是在組合的前途尚未可知的時候，這個才子的野心，就已經不僅是要成為曰本業界的點金手，甚至早早已經將進軍世界納入了對于未來的展望之中。

　　在小室哲哉的心里，他所制作的，是能走出曰本的音樂。

　　野心不是壞事，不論何時，巖橋慎一都會這么認為。在開拓新流行的階段，找尋合作對象，重要的就是這個人的野心。

　　巖橋慎一要想籠絡住小室哲哉，最有用的辦法，就是給他施展拳腳的權力。

　　TRF一走紅，小室哲哉就要揚名業界。等到演唱會開過之后，他的名字和他所制作的音樂，就要成為世間焦點。既然小室哲哉可以制作TRF，就可以制作其他的歌手，到時，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來的，大有人在，只是一紙制作人合約，遠遠不夠。

　　要杜絕被別人摘桃子，那么，就讓小室哲哉成為一棵種在GENZO這塊地上的桃樹。

　　巖橋慎一在找到小室哲哉，與他一拍即合，確信將要有一場電子舞曲的流行到來，并開始商談合作，計劃制作TRF的時候，就已經給足了誠意：

　　在GENZO成立個小室班，為小室哲哉專門成立一個廠牌，由他大展拳腳。

　　“新廠牌？”渡邊萬由美聽完巖橋慎一的計劃，并不意外。

　　倒不如說，這樣的安排，是意料之中的事。巖橋慎一和小室哲哉，本來就是在達成了共識的前提之下，才有了這樣的合作。

　　這種事，對外能瞞住，對內總能透出風來。渡邊萬由美要想知道點蛛絲馬跡，也不是做不到。

　　巖橋慎一點頭，這才覺得口干舌燥，又一次端起了面前的杯子，喝了口已經變溫了的茶，“小室桑要制作的，是有別于GENZO一直以來風格的音樂，為了方便對不同風格的管理，成立新廠牌也無可厚非。再說，成立新廠牌，也方便讓小室桑施展。”

　　“我知道。”渡邊萬由美說了一句，語氣之中，有一絲微妙的不滿意。似乎，她真正想聽到的，是另外的東西。

　　“我對電子舞曲的未來十分有信心。”巖橋慎一沒有覺察到渡邊萬由美語氣中的這一絲微妙，說著自己的展望，“在TRF以這樣的方式取得了成功之后，更有信心了。”

　　渡邊萬由美看著他，“你的意思是？”

　　“一支突然出現的組合，每晚隨機出現在東京的迪斯科里，這樣都能調動大眾，讓他們跟著組合跑，可見人們的心靈有多么空虛。”

　　在TRF這里使用的宣傳手法，如果用在幾年前的泡沫鼎盛期，絕對沒戲。要不是吃準了這一點，巖橋慎一也不會想到使用這樣的手法。

　　同樣的宣傳策略，如果選錯了時代，那么，就會遭遇失敗。正如把不合時代的歌曲與影視作品生搬到另一個時代，大眾也不會買賬那樣。有些剛制作發行時默默無聞，卻在多少年后突然火爆的作品，既可以說是“超前”，也可以說是撞上了時代。

　　不過，越是看起來“超前”的作品，假如真的生逢對的時代了，說不定反而做不出來。

　　超前的經驗，如果不能結合當下時代的實際，就只是一廂情愿。至多在過去多少年以后，相似的手段出現，被人翻出來，感慨一句“超前”。但那毫無意義。

　　要想做出讓這個時代的人喜歡的東西，就要站在這個時代的人的位置上考慮。

　　“其實，去年大黑摩紀的宣傳策略大獲成功，就已經現了端倪。那時的大眾之間，比起前幾年，就已經顯出了頹勢，所以，才會被一個突然出現的‘英雄’吸走了關注。沒想到，短短一年過去，這種空虛變本加厲。”

　　巖橋慎一說這句“沒想到”，渡邊萬由美不相信。倒不如說，是在大黑摩紀的成功之上，讓他看到了那個舊的時代已經結束，這才有了TRF的誕生方式。

　　“萬由美桑曾提到過，”巖橋慎一話頭一轉，“業界的從業者，對大眾是有責任的。”

　　渡邊萬由美看著他。

　　“在不安的氣氛籠罩在大眾頭頂的時候，推出能夠紓解這份不安的歌手，這固然是要創造利益，但也是對大眾負起責任的做法。”

　　巖橋慎一說著，笑了笑，“我不是在標榜自己要當什么有社會責任的企業家，只是想到，如果不帶著‘對大眾負起責任’的信念，就制作不出大眾真正喜愛的東西，那么，也就無從去談論成功與否。”

　　哪怕只是給大眾帶去虛幻的安慰，但人們得到的安慰也是實打實的。

　　“萬由美桑這句話，我一直記在心里。”巖橋慎一的語氣中，帶著欣賞與佩服。

　　渡邊萬由美也笑了起來，但她沒有因此感到驕傲，只是和他說，“這樣的話，就算我不說，慎一君你也一定能想到。”

　　“但有人先提到這一點…就能領先一步。”巖橋慎一話說到這兒，不免多聊了一些，“接下來，不僅是在音樂的制作上，影視劇的制作也是如此。甚至，影視劇要擔負的責任更大。”

　　電視劇的內容，恐怕要迎來徹頭徹尾的大更新。

　　那些都市男女瀟灑度日，最大的煩惱就是愛哪一個的都市時尚劇要成為過去，一度失去了市場的家庭劇，也許會重新煥發生機，因為世道來到了一個獨木難支的時代。當然，在人們帶著泡沫破滅的時代創傷，對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既渴望又恐懼的如今，溫馨的家庭劇只會讓他們覺得不真實。

　　大眾需要的不是一眼就看破是童話的甜味劑，而是更加高明的，能令大眾顧影自憐的作品。

　　“電視劇業界，也等待著萬由美桑去踐行這句‘對大眾負責’的話。”

　　巖橋慎一這么說，令渡邊萬由美忍俊不禁。但緊接著，巖橋慎一提起了與研音合作的電視制作公司，令她收起了笑意。

　　“接下來的時代，對研音來說，是大展拳腳的好時候。”她輕描澹寫。

　　巖橋慎一贊同，又不免提到，“接下來的時代，是實力強大的事務所越來越強大，小事務所被接連吞并，最終變成大事務所把持業界，與電視臺、以及各事務所之間進行‘聯誼’的時代。”

　　“很符合不景氣時期的規律。”渡邊萬由美評價道。

　　此情此景之下，說出這樣的話，多多少少，有那么點講冷笑話的意思。

　　巖橋慎一為她的話發笑，渡邊萬由美卻若有所思，“和研音合作…”她看了看正在發笑的巖橋慎一，忽然問了句，“慎一君要把TRF的經紀約放給研音嗎？”

　　“什么？”巖橋慎一反應了一下。

　　看這模樣，顯然是自始至終，沒有動過把TRF的經紀約放給研音的打算。渡邊萬由美眨了眨眼睛，“研音雖然是音樂部門起家，但現在，音樂部門簡直是圍著中森桑轉。”

　　“就是這樣，才不把歌手的經紀約放過去呢。”巖橋慎一說。

　　研音這種財大氣粗的事務所，送一支人氣組合的經紀約給他們，用這種方式交換資源，恐怕換不到好處。

　　這話，渡邊萬由美聽了，微微皺眉。

　　不會把GENZO歌手的經紀約送給研音…這是不會跟研音打音樂方面的交道的意思嗎？

　　渡邊萬由美覺得不是。

　　現在覺得不是，在更早一些之前，也覺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