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干就干。
中森明菜主意打定,喬裝改扮,往巖橋慎一家里跑。年上大姐姐先前偷襲上癮,這回也想嚇他一跳,給個意外驚喜。
替他打掃整理房間,補點貨,飯菜也全部準備好。
至于是悄悄回家還是再躲進他的臥室里等著偷襲,要看具體情況。但也有可能巖橋慎一人正在家,那樣的話…再說。
中森明菜冒出主意,就在心里不斷完善。等進了巖橋慎一公寓的大廳時,已經懷揣著一個完備的、自認為天衣無縫的絕妙計劃。
她把鑰匙拿在那里,久違地又使用了一次。
一段時間沒來,巖橋慎一的家里,卻出乎意料的干凈整潔。巖橋慎一打掃的水平有限,如他自己所說的,“不太亂也不怎么整齊”,但房間卻收拾的井井有條。打開冰箱和廚柜看看,里面也滿滿當當。
中森明菜來時路上的計劃和打算,全盤落空。可比起計劃落空,這個意料之外的情況,讓她滿頭霧水。來時路上揣在心里的計劃落空,成了滿心的疑惑。
爐灶倒是冷冰冰,沒有開伙的痕跡。
不過,也不可能從冰箱里拿出不知道來歷的食材,若無其事的繼續替他準備晚飯。…雖然自己也帶了一些過來,可眼下,不是用誰的食材的問題。
她關上櫥柜的門,站在廚房里愣了會兒神,腦袋里各種念頭跑馬。回過神來,環視窗明幾凈,整整齊齊的房子,走到電話機前,拿起聽筒。
巖橋慎一的傳呼一時半會兒沒有回電過來。
中森明菜滿心的疑惑等著消解,一個人面對這套干凈整潔的房子,一時之間,產生一種誤闖了別人的房子的感覺。
但也確實用巖橋慎一給的那把鑰匙打開了大門。
這份錯覺,讓中森明菜小心翼翼,既不坐客廳的沙發,也不碰廚房的水杯,生怕給弄亂了。
雖說如此,她卻輕車熟路,進到巖橋慎一的臥室看看。臥室也一樣整整齊齊。中森明菜彎下腰,瞄了一眼床底,無聲“噫”了一下,一臉嫌棄。
…是巖橋慎一的家絕對沒錯了。
中森明菜在這邊對著巖橋慎一珍藏的雜志和錄像帶,確定自己沒有走錯地方。這時,電話鈴聲忽然響起。
她正走神,讓電話鈴聲給嚇了一跳。接電話之前,不自覺猶豫了一下。如果不是巖橋慎一打來的呢?
中森明菜心里冒出這么個念頭的同時,忽然覺得自己騎虎難下,進退兩難。
早知道就不過來偷襲了。以后再也不要亂偷襲他了。一定要先打電話。
可是,不偷襲怎么知道會這樣…
中森明菜在怪責自己和給自己找理由之間左移右挪,落不下腳。可電話鈴聲催促得緊,她別無選擇,拿起聽筒,“莫西莫西——”
“這里是巖橋家。”中森明菜如同確認自己的判斷。
電話那頭的人也猶豫了一下。也過了一會兒,才試探著問了句:“…明菜?”
是巖橋慎一打來的回電。
“沒錯。”中森明菜皮笑肉不笑,“明菜正在你家里哦。”
最熟悉的聲音叫她的名字。中森明菜心里石頭落地。剛才滿心打鼓,這會兒確認“Safe”,仿佛要討回一局似的,立刻又摩拳擦掌。大有那么點紙老虎預備下山的架勢。
電話看不著表情,巖橋慎一只聽聲音聽不出來。
他意想不到,“怎么不聲不響就…”他語氣一頓,生生把沒說完的話咽了下去。正要問一句“只有你一個人在嗎?”,又覺得這話多此一舉。
中森明菜急著要搶白,把他戛然而止的話當成是說不出口,急忙忙把話接過來,“本來是想悄悄上門,幫你把房間打掃的干干凈凈,飯菜也全部都做好以后,再悄悄回家去。”
悄悄回家這一句存疑。
“不過,”她像只露出牙齒的小狗,“慎一你的房間整整齊齊,比我打掃得還要干凈。”
巖橋慎一聽了一笑,“是嗎?比你打掃得還要干凈?”
“嗯、嗯。”中森明菜點頭,“冰箱和廚柜的補貨也很內行…”
她也說不好這是不是夸獎。可是,急性子的一通搶白以后,理智慢慢回籠,再綜合巖橋慎一不緊不慢的反應。
中森明菜隱隱約約,終于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兒了。
“不管怎么說,我母親也已經做了快四十年主婦了。”巖橋慎一的聲音,從聽筒里傳進她的耳朵。
中森明菜瞪起眼睛,反應了一下,“慎一的母親?”
“因為新年假期太忙了,工作上的人還要過來拜年。只好拜托母親過來幫忙。”巖橋慎一又覺得這情景微妙,又有點事先沒把話說開的心虛,和她打聽,“母親不在家嗎?”
中森明菜沒接話。
她滿腦子只有“巖橋慎一的母親過來幫忙”這件事。
“明菜?”巖橋慎一叫她。
中森明菜回過神來,惱羞成怒,聲調剛往上抬,氣勢忽然又矮下去,仿佛生怕聲音大一點,就把巖橋慎一的母親給叫回來一般。
到最后,話說出口,就成了嘀嘀咕咕,“…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啊?”
聲音聽上去可憐巴巴的。
這段時間,一直是巖橋慎一到中森明菜家里去約會。他本來就有些習以為常,再加上兩個人約好了明天晚上出發去北海道玩,要不了多久就見面會合,怎么也想不到這個沉不住氣的年上姐姐真就偷襲上癮,跑上門來送驚喜。
…還被他給生生把驚喜變成了驚嚇。
巖橋慎一正要去參加新年的招待會,出發之前,看到打過來的傳呼。沒想到,一打回去,會是這么樣的一件事。
他又因為疏忽大意覺得抱歉,又因為中森明菜這副騎虎難下的樣子覺得有點好笑,一時半會兒的,不知道說什么好。
頓了頓,說了一句:“母親應該是出去了。”
中森明菜“嗯”了一聲。
開口聲討的第一句氣勢沒起來,弄得接下來也變得弱弱的,有點六神無主,繼續可憐兮兮的問他,“現在,你說要怎么辦?”
這句話一問出來,就不僅是沒有了氣勢,還顯得不安了。
要趁巖橋慎一的母親出去還沒回來,帶著東西快點走人嗎?
動作快的話,是能避開跟他母親打照面。可是,巖橋慎一想著這個中森明菜悄悄登門,只為了幫他在新的一年之初打掃房間,補充冰箱和廚柜,就說不出這種話來。
他想了想,問了句:“你介不介意,見見我母親呢?”
中森明菜一時沒有接話。
巖橋慎一慢慢和她說,“我母親名叫‘千代’,年紀比千惠子桑還要年長一些。…畢竟,我還有個年長十歲的姐姐。而且,母親和父親結婚時,也有二十四五歲了。”
“母親人很不錯,雖然不像千惠子桑那樣個性活潑,但也很通情達理…”巖橋慎一輕聲慢語,“既然湊巧遇到了,要不要見一見她?”
大大方方,以女朋友的身份見一見他的母親。
要是真的讓她落荒而逃了。那樣的話,對這個中森明菜來說,該是多么大的傷害。
“就算你突然這么說。”
中森明菜忽然有點心焦,跟巖橋慎一抱怨,“我又沒有好好換件正式的衣服,妝也沒有認真畫,而且還沒有準備初次見面的見面禮…”
這么冒冒失失的,就要見男朋友的母親,像什么話?
巖橋慎一聽她羅列的這一堆,叫她給逗笑了。不笑還好,一笑,更讓她炸毛,在電話里不樂意,“就這么見千代桑,不是要出大丑嗎?”
而且,他父親在研究所上班,姐姐和姐夫都是東大畢業的超級精英。巖橋慎一雖然沒有讀大學,現在也是名制作人,還經營唱片公司…
自己比他大一歲,從事的還是藝人這種服務行業,家里的情況也一團糟…
中森明菜好像從來沒有一次,在和巖橋慎一交往的時候,把自己的缺點、糟糕的地方,像現在這樣一條條給列出來,擺在面前。
只有他們兩個親親熱熱交往的時候,年長一歲,是年上大姐姐和年下君。藝人的身份,正好成全制作人和被制作的歌手相互裝蒜。糟糕的家庭情況,還有巖橋慎一在旁邊幫忙開導。
巖橋慎一和她一起坐在老家的和室里,和母親千惠子,三個人開懷暢談。
從第一次對母親千惠子說起巖橋慎一的事起,中森明菜就在腦海當中,想象這樣的畫面。等到真的把巖橋慎一帶回家,想象成了真,她滿心歡喜。
可是,中森明菜盡情想象把巖橋慎一帶回家的情景,卻從來沒有想象過她跟著巖橋慎一回老家,去見他的父母、姐姐姐夫的畫面。
仿佛到了這時候,她就成了個家境貧寒、住在落魄的二層木質公寓里,卻在外表上拼命修飾自己的愛慕虛榮的女子。只肯單身赴約,不愿被送回家,生怕暴露出寒酸的家底。
不好好準備一番,要是被巖橋慎一的母親給瞧不起,怎么辦?
“對不起。”她耳邊,忽然響起巖橋慎一的道歉聲。
中森明菜癟了癟嘴,又生氣,又羞惱,又覺得委屈,“你為什么要和我說對不起?”
“好像沒有考慮到你的心情。”巖橋慎一繼續道歉。盡管,提議她見一見自己的母親,這實際是在考慮了中森明菜的心情后,才說出口的話。
中森明菜搖頭,“我自己是個冒失鬼。”
對著巖橋慎一抱怨了一堆,自己也顧慮重重,按說,現在快點掛掉電話離開,問題就會解決。可是,這么冒冒失失見巖橋慎一的母親,固然是在出丑。
如果帶上東西,再偷偷摸摸離開,更加丟人。
她扭扭捏捏。
說不出要走的話,也沒有一個人留在這里等著見巖橋慎一母親的勇氣。
“冒失有冒失的好處。”巖橋慎一安慰她。
中森明菜沒有接話。
巖橋慎一猶豫了一下,下定決心,“不然,你先留在我家里不要走。”
“…”中森明菜等著他的下文。
他主意打定了,把話一口氣說完,“稍等一陣子,我現在回家去,和母親好好介紹一下你。怎么樣?”
中森明菜還不說話。
“明菜你這么漂亮,就算不認真化妝也不會失禮。至于正式的服裝就更不必了。”巖橋慎一理直氣壯,“到男朋友家里來,怎么可能會穿得那么正式啊。”
他話說出口,想到些什么,語氣一頓。
“你在什么地方?”中森明菜總算開口了。
巖橋慎一下意識左右看看,“在麻布。”想了想,和她解釋,“從這里回家去,應該要不了多久。”
“不是說這個。”
“那是什么?”
中森明菜聲音不大,語氣認真,教育他,“在外面的時候,不許亂說奇怪的話。”
巖橋慎一愣住,緩過來,“你是說到我家里來要穿…”
“不是不讓說嗎?”中森明菜氣鼓鼓。
他樂得直笑。不過,既然決定了要回家去,就不在電話里繼續耽誤時間,準備往回走。今天晚上定了要去參加新年招待會,有感情的司機跟著他。
回電話的時候,巖橋慎一剛才拜訪的竹田印刷公司的頭頭家里出來,到了訪客用停車場。他坐進車里回電話,一接通,聽出來是中森明菜,先讓被他叫來當司機的飯島三智去回避。
電話打完,現在準備動身。
不過,巖橋慎一電話打完,卻吩咐要回家。被他叫來當司機的飯島三智摸不著頭腦,但她信奉“不聽、不看、不說”的三智,載著巖橋慎一,努力和糟糕的路況斗爭,送他回家。
回去的路上,巖橋慎一先給母親巖橋千代打傳呼。
等了不多時,回電過來。
“母親,我是慎一。”
巖橋慎一問她,“母親不在家里嗎?”
“我一個人去了青山的餐廳吃晚餐。”巖橋千代告訴他,“之前在雜志上看到過這家店的介紹,昨天就打電話預約了。”
她倒是一點不介意一個人出去吃晚飯。
還是在被兒子請來東京幫忙,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從這點來說,巖橋千代也挺率性的。
“還在餐廳那邊嗎?”巖橋慎一問。
巖橋千代否認,“已經到你家附近了,剛下出租車。”她心情不錯,“從餐廳出來,路過花店時,看到沒有打烊,還買了一小捧花。”
“慎一你家里竟然有花瓶。”巖橋千代對兒子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