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8. 久聞大名

　　不過，巖橋慎一認小室哲哉認得扎實，同一屋檐下過的小室哲哉，卻是認長頸鹿的頭套認得扎實，對巖橋慎一本人陌生得很。

　　頭套一摘，誰也不愛。

　　TMNETWORK和DREAMETRUE雖然同屬一家唱片公司，但對藝人來說，跟公司簽合約時，簽的不是勞動合同，而是服務合同。當藝人的，其實都是自營業主。

　　就是因為要自主納稅，所以才有通過開個人事務所來避稅的操作方式。

　　藝人和藝人之間，即使同屬一家公司，彼此之間也連同事關系都算不上，如果不是有心要認識，那基本上不會產生交集。

　　真正的同事，是樂隊的成員和成員之間。

　　唱片公司里，負責DREAMETRUE的團隊知道樂隊的制作人就是樂隊的長頸鹿男。但對其他歌手來說，這屬于不需要知道的無用知識。

　　迪斯科熱，在人氣舞廳里遇到誰都不奇怪。小室哲哉不認得巖橋慎一，巖橋慎一正好也省去寒暄的環節。

　　這兩三個人路過他們，巖橋慎一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休息的差不多，他跟岡田有希子商量，準備離開。結果，剛要離席，往這邊走過來一個人。

　　“岡田有希子桑？”

　　一名中等身材，其貌不揚的青年男子有些遲疑的和她搭話。

　　“哎？”

　　突然被陌生人給認出來，岡田有希子一時愣住。如此反應，倒讓對面的人確認了自己的眼光。他一下熱情起來，“果然是有希子桑。”

　　“您引退這么久，沒想到在這兒又和您見面。”

　　青年看著岡田有希子尷尬卻不失禮貌的表情，后知后覺想起來忘記自我介紹，“失禮了。之前我在波麗佳音工作，曾經負責過您的唱片宣傳。”

　　“敝姓神木。”青年拿出名片，遞過去。

　　岡田有希子接過來，看了一眼，客氣道：“神木桑，之前承蒙您的關照了。”

　　“哪里，分內之事。”

　　神木頗為健談，又對岡田有希子傾訴，“我那時非常喜歡有希子桑，心想您一定前途寬廣。”說到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您選擇引退，我覺得很可惜。”

　　他語氣真誠，顯然真心認為。

　　引退這么久，還有人這么真心實意的表達欣賞和遺憾，岡田有希子半是感謝，半是對他這份“可惜”感到不好意思，和神木禮貌寒暄。

　　兩人說了幾句，神木這才把注意力放到跟岡田有希子同行的人身上。這人一直在旁邊等著，顯然是同伴不是跟她在迪斯科里剛認識的。

　　看著比岡田有希子年長幾歲，顯然是社會人士。

　　神木猜不透這人的來路，但既然跟岡田有希子認識，出于客氣和禮貌，以及入行以來的謹慎，他寒暄一句，“您好。”，又拿出名片遞過去。

　　巖橋慎一沒想到神木遞名片，也拿出自己的交換。

　　神木接過來，掃了一眼名片上的頭銜，神情微斂，語氣鄭重了一些，又重新和他打招呼，“原來是巖橋桑，失禮了。”

　　剛才因為看岡田有希子的面子，出于禮貌遞名片的隨意，一下收斂。

　　“您好。”巖橋慎一客氣還禮。

　　沒想到他的名片也有了拿出來以后讓對方表現變臉的功效…

　　當個幕后黑衣人，名氣這樣東西不太容易被感覺到。普通大眾又不會在意幕后的人，即使制作出一堆暢銷作品，享受粉絲追捧的也是臺前的人。

　　而在同為幕后的人面前，也只能收獲“久聞大名”這種程度的反饋。

　　不過，對神木來說，這個名字著實記憶深刻。

　　神木在波麗佳音參與唱片的宣傳工作，巖橋慎一自入行以來，貢獻出了不少奇思妙想的宣傳策略。每當有新點子出現，都會被拿到其他公司的會議上討論。

　　時不時就看到這個名字，對“巖橋慎一制作人”也就格外有印象。

　　畢竟是個讓他加了好幾次班的男人。

　　只是沒想到，見了本人，原來是個看著比自己還要年輕的青年。這個年紀，不僅是小有名氣的制作人，看名片，還是唱片公司的社長了。

　　就是有那種又年輕又有才能的家伙，輕而易舉就能爬到老人的頭上…

　　到底是冒昧打擾，神木也有約在身，打完招呼，不再久留。寒暄了幾句，道別離去，走向一起來的同伴。

　　一段小插曲，其實只發生了幾分鐘，同伴還在前面等著。

　　“前輩。”

　　神木走過去，一起來的大學學弟松浦勝人沖他揮手。松浦勝人個頭矮小，長了一張無精打采、看著像個江湖騙子的臉，不笑還好，臉上表情一活潑，就顯得可笑。

　　“遇到認識的人了嗎？前輩。”松浦勝人的態度，親切中帶著一點謙卑。

　　神木簡單回應，“跟工作上認識的人打了個招呼。”

　　去年，松浦勝人通過大學時的前輩，聯系到了在唱片公司工作的神木。

　　神木曾和松浦勝人在同一個音樂社團，松浦勝人家境不錯，大學時就在父親的資助下開了家唱片租賃店，社團里的人常去光顧。

　　大學畢業后，神木入職波麗佳音，早把這個學弟給忘到腦后。

　　這次重新聯系上，來往了一段時間，神木得知，松浦勝人畢業以后，如今正在經營一家名叫“愛貝克斯·DD”的公司，業務內容拓展到了進口唱片的批發銷售。

　　不僅如此，他還雄心勃勃，看中了ItalioDisco在曰本的發行權。

　　興起于意呆利的“ItalioDisco”舞曲，在八十年代中期，被曰本的ALFA唱片引進，命名為“Eurobeat”，風靡一時，但在不久之后就過氣，唱片的引進發行也陷入困境。

　　松浦勝人把主意打到了這上面，想從ALFA唱片那里接手他們握有的Eurobeat廠牌的發行權，并準備為此成立唱片公司，正在到處尋求幫助。

　　重新聯系上神木，就是因為他在唱片業界工作。

　　不過，神木聽過松浦勝人的想法，卻不以為然，覺得他異想天開。盡管如此，為著松浦勝人心意堅定，還是幫忙去和ALFA唱片的人接觸，介紹了那邊的人給他認識。

　　今天晚上，雙方就在朱莉安娜的樓上見面。

　　神木和松浦勝人前去赴約，到了以后，發現來的不僅有ALFA唱片的干部，還有TMNETWORK的小室哲哉。

　　身在業界，神木知道TMNETWORK去年剛獲邀參加紅白歌會，小室哲哉因為替渡邊美里寫了暢銷曲《MyRevolution》，以作曲家和制作人的身份嶄露頭角，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

　　但是，知道他近來的“豐功偉績”，對了解他為何出現在這里毫無用處。

　　還得ALFA唱片的干部解惑。

　　“很巧，小室桑最近也向這邊打聽關于我們這邊持有的Eurobeat廠牌的發行權的事。”ALFA唱片的干部覺得怪有意思的。

　　這個正讓他們不知道要怎么處理的系列，忽然間有了兩個有意者，雖然其中一個并不是為了要拿下發行權才來打聽的，

　　“我想，不如介紹兩位認識，聊聊看。”ALFA的干部故意不把話說開。

　　小室哲哉沖神木和松浦勝人微微一笑，點頭致意。他長發飄飄，瀟灑風騷，又是剛登場過紅白歌會，知名度暴漲的時候。

　　要是下去跳舞，不知道要有多少人為他這個微笑傾倒。

　　但是，對著這么個和自己目標一致的人，松浦勝人心里有點不自在。

　　不是因為憑空多了個競爭對手才不自在，而是被小室哲哉一襯，顯得他格外看不過眼，才讓他別扭。

　　松浦勝人覺得自己像是在炎炎夏日的午后，剛剛睡醒，沒有洗頭、穿著廉價的T恤和拖鞋到便利店去買東西時，遇到了喜歡的女孩子、還有他精心打扮過的情敵。

　　他不無自嘲的這么想了一下。

　　但立刻選擇把這點不自在放到一邊，進入正事。

　　初次見面，不好直接進正題，幾個人一邊閑聊，順便相互試探。

　　神木也貢獻話題，但盡量想辦法把聊天的主題往音樂方面拉進，以免跑題太過。正好不久前才見到了岡田有希子和巖橋慎一，隨口提起剛才遇到了GenZo的巖橋桑。

　　他倒是顧慮岡田有希子已經引退，而在座之人也不會對她感興趣，沒有提她的名字。

　　本來只是為了湊話題，不想小室哲哉脫口而道：“巖橋慎一嗎？”

　　高田有點意外，但又覺得同在業界，雙方認識也不奇怪。結果，剛這么想，小室哲哉先予以否認。

　　“我連那位的面都還沒見過。”小室哲哉輕描淡寫，解釋道：“只是聽過那位巖橋桑參與制作的舞曲。”

　　“是說森高千里桑和WINK的兩位嗎？”高田又回憶起加班開會的事。

　　小室哲哉不置可否，笑笑，“本來還想看看那位巖橋桑對舞曲制作有什么心得，結果他立刻就去當樂隊制作人了。”

　　“所以說，”松浦勝人把話接過來，“忠于舞曲的還是你我，小室桑。”

　　他倒不是在貶損巖橋慎一，而是趁此機會，把話題轉到今晚的來意上面。

　　總在外圍打轉，松浦勝人不知道小室哲哉的想法，總覺得不安心。拿到ALFA唱片手里的發行權，是松浦勝人計劃中的一部分。

　　假如出了變數，那他籌謀的種種就被卡住，只能另打算盤。

　　“放心好了。”小室哲哉笑了笑。

　　這個微笑，對松浦勝人來說，感受不到任何的魅力。只讓他想到，假如換做自己，絕對不敢這么對著別人笑。

　　他開門見山，“我不是為了競爭這份發行權，是很好奇，在Eurobeat目前正處于頹勢的情況下，信心滿滿要接手國內發行權的，到底是怎樣的人。”

　　“但如你所說，”小室哲哉說，“我非常喜歡ItalioDisco，去年因為工作，在歐洲停留了很久，發現這種音樂形式比起過去又有了進步與變化，非常感興趣。”

　　他言詞當中，有些地方語焉不詳，似乎隱瞞了什么。

　　但在場之人都不在意——既然同眼前要談的事無關。松浦勝人迎上小室哲哉的話，把話題繼續了下去。

　　幾方相談甚歡。

　　迪斯科在灣岸廣場遍地開花，越到晚上越是熱鬧，發生什么都不奇怪、遇到什么人也不奇怪。

　　一件又一件事，一個又一個的“插曲”。

　　巖橋慎一住在北澤，這一帶不少小劇場，每天都有不同劇種的新戲在上演。附近的劇場多，就容易靠看戲打發時間。

　　就是因為沒事會去看戲，才漸漸了解了曰本的劇場文化。之前，還給中森明菜出主意，讓她試試演舞臺劇。

　　當然，肯定不是在這些躲在大樓深處的小小劇場里演。

　　要是她，怎么也得去帝國劇場演。

　　不去小小劇場演戲，但去小小劇場看戲倒是可以。下次休假，巖橋慎一請她到離自己住的公寓只隔了兩條街的小劇場去看戲。

　　先看戲，戲看完了，再去他住的地方做客。

　　兩人事先約好分開走，巖橋慎一先退場，回家等著待客——當然，提前給她指路，告訴她應該找過去。

　　提前好幾天，中森明菜就說好今天過來，巖橋慎一給家里補了貨，準備好招待客人用的東西。

　　總不好人都請上樓了，冰箱里卻空空如也，罐裝烏龍茶都沒一瓶。

　　巖橋慎一上了樓，先打開取暖器。雖然早就立了春，但照樣冷得厲害。剛從外面進來的屋子，冷得讓人身上難受。

　　他把水壺裝滿，打開煤氣，找出茶葉。等著水燒開的時候，門鈴響起，他去開門，還沒除去偽裝的中森明菜站在外面。

　　冬天的好處，就是包得嚴一點走在路上也不奇怪。

　　雖說如此，包的太嚴實的人站在門外，被鄰居看到了，也許會被當成奇怪的人。他趕緊往旁邊一閃，把中森明菜讓進來。

　　“打擾了”

　　這次換初次登門的中森明菜來說寒暄詞。

　　巖橋慎一接過她的圍巾，又替她掛好剛從外面進來，冰冰涼的外套。她摘一樣，他就接一樣。

　　掛好了外套，故意又沖她伸手，做出一副“下一樣也快點遞過來”的樣子。

　　這么個小動作，把中森明菜逗得哈哈大笑。伸過手去，“啪”一下拍在他手掌上。

　　“手都要麻了。”巖橋慎一甩了甩手。

　　這姑娘力氣怎么這么大。

　　中森明菜也跟著甩手，“…我的也有點麻了。”

　　她努力忍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