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4. 步調一致

　　朝子替慎一處理唱片公司的事時，成田寬之還沒跟她結婚，也不知道在這之間到底發生過什么，才讓朝子改變了想法。

　　即使到了現在，朝子既然不打算細說，他也不會問。

　　一種夫妻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與尊重。

　　他端起茶杯，“其實，這也不過是我們一廂情愿的想法。”

　　成田寬之笑道，“工作上默契十足，也許其他方面反而不來電。當然，也有可能在共事的過程當中，又有了新的可能。…說實話，慎一和渡邊桑在一起時的氣氛真的挺不錯。”

　　要不是如此，他也不會有這種“般配”的想法。畢竟，般配不代表一定要更進一步、事業上珠聯璧合也未必感情方面也能一切順利，這些東西成田寬之也不是分不清楚。

　　朝子聽了成田寬之的話，欲言又止。

　　她不知道要怎么告訴丈夫，慎一和萬由美并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樣，決定了要一起工作以后，在今后共事的過程當中，也許能夠有更進一步的可能。

　　在替慎一處理唱片公司的事，和他們兩人打交道的過程里，朝子意識到，那兩個人，是在明知彼此之間有著更進一步的可能的情況下，還選擇了把這種可能放到一邊，為公事全力以赴、小心算計的這條路。

　　成田寬之覺得這兩個人般配，所以希望他們能更進一步。

　　可朝子卻恰恰相反，是在覺察到了這兩人之間有一個能更進一步的可能，事到如今，才知道他們難以再往前多走這一步。

　　是為了能有今天這個局面，兩人才做了這樣的選擇。這樣的兩個人確實般配，般配到了步調過于一致，以至于誰也不會改變的程度。

　　而更加悲哀的，是假如一朝真的有人改變步調，那現在擁有的平衡也不復存在，先前的處心積慮也將付諸東流。

　　朝子沒有興趣對弟弟的婚姻大事指手畫腳，可這種陰差陽錯，即使只在一邊旁觀，也不能不為此感到可惜。

　　“不過，只要事業上般配，沒有其他可能也是件好事。”

　　一點感性過后，重新回歸理性。成田寬之對著妻子也不避諱，大大方方的說：“有個共同經營的公司，可比有段要共同經營的婚姻要牢固多了。”

　　到底是對著妻子說這些，成田寬之一邊說，一邊笑。

　　朝子聽了這話，忍俊不禁，也笑著附和一句：“是這樣沒錯。”

　　這夫妻兩個著實是對妙人，開起婚姻的玩笑來毫不嘴軟。

　　說是玩笑，卻也是事實。

　　朝子甚至在心里想，慎一和萬由美這兩個人，大概會比任何一對合伙人都要合作無間，對待著同一個目標的勁頭兒都要更足。

　　若是保持這個步調下去，這樣的兩個人，也就以另外的方式被系在一起。

　　巖橋慎一奉旨喝花酒，隔三差五拿著渡邊萬由美事務所的招待經費去揮霍，像今天晚上這樣，托姐夫的福省下一筆的事還是頭一回。

　　當幕后黑衣人的，少有這樣的機會，難得來一次，心里還挺高興。

　　當然，比起少花了錢，托這頓酒的福，還一并暴露了自家姐夫是電通MAN的事實。身在業界，有個關系不錯的電通MAN，這個名頭還是挺不錯的。

　　這一攤喝完，巖橋慎一和胖胖青年接著換地方，另外兩個同行的業內人士則趕赴下一攤。

　　今天晚上的前面兩攤屬于醞釀氣氛，按胖胖青年的個性，第三攤開始才能進入工作狀態，才開始談工作方面的事。因而，第三攤選的也就是方便聊天的俱樂部。

　　半是企劃階段的節目，湊在一起商量的時候，往往是各種有的沒的、能行的不能行的、合理的異想天開的，亂七八糟想到什么就說什么。

　　不過，雖然打算要讓明星來參與捉弄人，但是，如果只是明星花樣捉弄普通人，節目也撐不起來。

　　除了明星捉弄普通人的環節之外，巖橋慎一還跟胖胖青年設定了普通人捉弄普通人、明星捉弄明星…各種各樣的，豐富節目內容。

　　“話說回來，讓小貓俱樂部的成員來捉弄您這位制作人也行啊。”

　　巖橋慎一精打細算。既然跟胖胖青年合作，那也不能放過跟他的小貓俱樂部有關的偶像們、甚至于這個胖胖青年本人。

　　“是‘前’制作人。”

　　胖胖青年笑瞇瞇的糾正，對巖橋慎一提議讓他當被捉弄的人這件事倒是一點也不排斥。

　　不過，巖橋慎一覺得，要是這個胖胖青年的話，在被捉弄的同時不動聲色反捉弄回去絕不成問題。

　　他沒繼續這個話題，接著跳下一個，“不過，要是工藤靜香桑同意參加，那寫一個‘帶回家去的女朋友是工藤靜香’的環節不是也挺有意思的？”

　　“靜香桑和她的事務所如果不介意她‘不良女’的形象被舊事重提，就安排一個在東京當暴走族的人來扮演她的男朋友。”

　　不去工作的暴走族兒子，帶回的女朋友是工藤靜香這個出道時就被各種渲染是不良少女的當紅偶像。

　　巖橋慎一說著一笑，“要是兩人開著摩托車回去，那就更到位了。”

　　“然后觀眾看到了以后，當老婆的教訓沉迷工藤靜香的老公，‘就說她不是什么正經女孩子吧？那么熟練。’”

　　胖胖青年拿起自己以前制作過的小偶像來開涮也挺熟練的。

　　其實，要說服工藤靜香和她的事務所同意她參加也不是那么難，雖然在扮演暴走族的女朋友，但只要最后呈現出的節目效果是“工藤靜香雖然人不拘小節但其實很不錯”，說不定她的事務所那邊反而會樂見其成。

　　工藤靜香的事務所尾木制作，老板尾木徹還是渡邊制作以前的經紀人。

　　藝能界里混，時不時就能讓人有點“無處不在的渡邊”的感慨。

　　巖橋慎一不僅想把胖胖青年拉進來豐富節目內容，甚至一度還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想著研究一下他有沒有什么能用得上的梗。

　　但想了半天，可能也就只有個長頸鹿男的身份比較特殊了…

　　什么音樂制作人啊、什么地下搖滾女子之友啊、這些都平平無奇沒什么話題度。

　　然而即使是這個長頸鹿男的身份也不能暴露，甚至不能拿來玩那種“換個人冒充長頸鹿男”的梗。

　　畢竟長頸鹿男沒在觀眾面前露過面，觀眾默認長頸鹿男皮下有個“人”，并且這個“人”還是固定的。

　　要是貪圖話題度，自己玩這種冒充的梗，給觀眾留下個“長頸鹿男可能不是一個人”的印象，事情可就大條了。

　　往好處想，觀眾會把長頸鹿男當成吉祥物。往壞處想，觀眾會因為長頸鹿男這個“人”在不斷變化對樂隊產生不信任感。

　　畢竟，雖然說著是“吉祥物”，但“KIRIN君”是一直參與編曲和音樂制作的。如果觀眾開始懷疑長頸鹿男不是一個人，那連同樂隊的音樂也會受到質疑。

　　而最微妙的是，觀眾從未見過長頸鹿男的人間體，假如真的玩脫了，都沒有一個能重新扭轉觀眾印象的辦法。

　　玩不成“如果普通工作人員戴著長頸鹿男的頭套去參加DREAMETRUE的相關會議”的梗，巖橋慎一沒有失望，反而被提醒了一下。

　　公司的事越來越忙，樂隊又不是錄音室歌手，估計每年都會安排巡回演唱會。今年的馬戲團巡演，因為場次少還好說，如果是開那種密集的、走遍全國的巡演，估計顧不過來。

　　這個時代又沒那么發達，不能每天開個視頻會議遠程辦公什么的。

　　巖橋慎一不能退出樂隊，棄美和醬和她的夢想于不顧，那就要從別處動心思。

　　之前他也考慮過“代班”的事，打算跟兩個隊友、尤其是美和醬商量，制作唱片、錄音、打歌的時候都是他來，但是開巡演的時候，讓“代班”的替身幫忙頂上。

　　起初考慮這件事時，巖橋慎一考慮的是美和醬能不能接受這種折中的做法。

　　在她心里，是必須從頭到尾都只能是巖橋慎一這個長頸鹿男，還是只要巖橋慎一還在樂隊里、還在制作團隊里，那么演唱會期間有個“代班”的長頸鹿男也能接受…

　　但是，在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順勢真的仔細考慮過這件事以后，他立刻發現找替身這種做法過于懶惰。

　　不僅如此，還忽略了觀眾的想法，而觀眾的想法跟兩個隊友的想法同樣重要。

　　一旦開了找替身的頭，能永遠不被識破還另說，但只要被發現，DREAMETRUE的形象在觀眾心里也會跟著變化。

　　但是“永遠”…

　　哪有真正的完美犯罪啊。

　　今日份的商談結束，胖胖青年帶著今天討論的話題回去，再運用起自己的筆桿子和灰色腦細胞，把它們變現成臺本，傳到巖橋慎一那邊去。

　　雖然真要說起來，委托方應該是渡邊萬由美的UMIZ，不過，秋元康寫了稿子以后都會先傳到巖橋慎一那邊，直接跟巖橋慎一溝通。

　　過后，再讓巖橋慎一去跟渡邊萬由美商量。

　　渡邊萬由美自認不是專業人士，極少指手畫腳，拿到臺本讀一遍，只反饋回“有趣”或是“沒什么意思”，又或者“作為觀眾不想看到這里的部分”這樣的讀后感。

　　然后，巖橋慎一再把帶著她的意見去給胖胖青年。

　　到頭來，還是他這個兩頭跑的最辛苦。不過，他倒是勁頭兒十足。

　　跟胖胖青年道別，巖橋慎一坐進車里。

　　他隔三差五拿著UMIZ的招待經費在外面揮霍，飯島三智這個小司機也只能時不時就被他給帶出來。

　　去的如果是高級俱樂部，還有給司機準備的等待室。

　　但是，到其他地方，當司機的就只能老老實實原地待命。尤其現在這個時代，通訊工具不發達，更不敢隨便亂跑。

　　今天晚上的飯島三智，自然是沒享受到在等待室里舒舒服服等著的待遇。

　　回去的路上，巖橋慎一閑著也是閑著，跟飯島三智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起來。

　　飯島三智問一句答一句，不多說的一句也不說，但回復他的話，卻也完全沒有那種唯唯諾諾的敷衍感。

　　真要說起來，沒事跟她聊聊天，挺能舒緩心情的。

　　帶著飯島三智到處跑的久了，巖橋慎一確實對她另眼相看。

　　也許論頭腦，飯島三智不是那種聰明絕頂的，但是論分寸感，這個人堪稱是天賦型的選手。這樣的人，巖橋慎一絲毫不懷疑她看人下菜碟的本領。

　　讓她在辦公室里當辦事員確實可惜，這樣的人應該讓她去跟業界的人打交道才是。

　　路上，巖橋慎一的傳呼機響了。

　　他拿出來看了一下，熟的不能再熟的一個號碼。

　　出差回來了？

　　他忽然身心放松，心情愉快。

　　巖橋慎一回了家以后，站在電話機前，撥出中森明菜公寓的號碼。

　　聽著聽筒里的“嘟”聲時，他心里想，前幾天的時候，如果打過去，會切到電話留言，聽到中森明菜錄的中規中矩的聲音：

　　“這里是中森，我現在不在家，如果有事請電話留言…”

　　正走著神，電話那頭被接通了，傳來的中森明菜的聲音，不是電話留言里那種中規中矩的，而是充滿熱度的、活生生的。

　　“這里是中森家慎一君？”她問。

　　巖橋慎一一笑，和她打招呼，“晚上好，明菜桑。”

　　“晚上好。”中森明菜的聲調聽著很活潑，告訴他，“我回來了。”

　　說完這句以后，閉口不言，等待著他。

　　巖橋慎一會意，鄭重其事的回答了她一句：“歡迎回來。”

　　拋出去的球被穩穩接住，中森明菜心滿意足，告訴他，“經紀人桑剛送我回來沒多久。”

　　才車馬勞頓回來，電話里的勁頭兒卻這么足。

　　“辛苦了。”巖橋慎一說。

　　中森明菜笑了笑，開始跟他絮絮叨叨：“行李箱現在都放在玄關，帶了好多東西，接下來可是個大工程。”

　　“是嗎？”

　　“還有房間也是，幾天沒住，落了不少灰塵，還要大掃除。”中森明菜三言兩語，就把自己結束出差回來以后的兩天假期給安排的滿滿當當。

　　一邊說，一邊長舒了口氣。

　　這下子，就感覺到她聲音當中的疲憊了。

　　到底是車馬勞頓，剛剛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