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2. 三掉馬甲

　　十二月過半，天氣越來越冷。

　　下午開始的小雨，等到了晚上，已經變成了雪粒。工作結束后，和參與了同場錄制的歌手、節目制作人一起去聚餐，等回到家，已經過了九點。

　　不過，在忙碌的年末，這個時間回來算是早的了。

　　冬天從外面回來，格外想泡個熱水澡。

　　中森明菜放好水，入浴之前，慣例先打開浴室里的防水收音機。洗澡的時候喜歡聽電臺，她這種中老年風格的習慣已經持續了很多年。

　　不過，自打感冒痊愈，這陣子忙得很，有時回來的太晚只能草草洗漱。今天這么一邊聽廣播一邊泡澡，算是久違的休息了。

　　電臺里，主持人說話的語速和語氣都恰到好處。聽水準高的電臺主持人聊天，對工作一天的身心疲憊者來說，也是種享受。

　　中森明菜放空思緒，一邊聽著電臺，一邊思索這個年末的事。

　　再有一周是圣誕節，圣誕節之后是除夕夜。

　　聽大本經紀人說，受到自肅令的影響，圣誕節的點燈儀式和商店促銷之類的活動全部取消，今年的圣誕夜，估計要冷清許多。

　　不僅是民間，電視臺的音番也都削減了舞臺規模。

　　臺面上的活動被削減，年末的各種廠商跟業界合作方的聚會，陣仗也收斂了些許。中森明菜作為當紅的明星，年末必定要和經紀人去參加幾個這樣的聚會，謝謝他們一年以來的照顧。

　　十二月是帶著總結意味的一個月…

　　一年馬上就要過去，而在這一年之中，發生了許多許多的事。不僅如此，這一年之中，做了許多從前的自己不會去做的事。

　　這一年的自己，和從前比起來，似乎不太一樣了。腦中突然冒出這么個有點奇妙的念頭，中森明菜不禁笑了起來。

　　但是，自己也說不清，這是在笑自己想得多，還是在為別的什么發笑。

　　電臺里，主持人的聊天告一段落，進入到了播放歌曲的環節。中森明菜有點意外，覺得主持人說話的時間有點短。

　　雖然沒有認真聽主持人說話，但是，憑感覺確實是這樣。

　　而一瞬的意外之后，歌曲的前奏響起來了。

　　“自畢業之后，已經是第三個春天”

　　女歌手唱出第一句，中森明菜“咦”了一聲。這聲音這么耳熟？好像是…她又認真往下聽了幾句，這種熟悉感更加強烈。

　　是DREAMETRUE的吉田桑，對吧？

　　心里有了這樣的印象，中森明菜又有了新的疑惑：她之前從來沒有聽過這首歌。

　　DREAMETRUE出道以來發行過的唱片，巖橋慎一都會寄給她，然后附上一張“試吃感想”。因而，樂隊發行過的每一首歌她都聽過。

　　但是現在，這首歌卻如此陌生。

　　DREAMETRUE又發了新曲嗎？中森明菜接著猜想。不過，如果發行新曲，慎一君肯定會寄給她，可現在并沒有收到。

　　中森明菜自認不會弄錯歌手的聲音。

　　本來，自己就是歌手，辨識聽過的歌手的聲音，遠比普通聽眾在行。再者說，吉田美和的唱功驚人，普通聽眾或許還沒有那種深刻的體會，但是，專業歌手一聽就知道她的“可怕”之處。

　　電臺里，這首歌還在往下進行著。

　　確認了這是吉田美和，中森明菜不由得專注起來。

　　雖然沒有試吃品，也沒有試吃感想的卡片，不過，想到是DREAMETRUE的新歌，她仿佛習慣一般的，認認真真聽了起來。

　　認真聽的話，副歌部分，好像還能聽到巖橋慎一的和聲。

　　吉田桑唱功驚人，她的兩名隊友歌唱水平卻都非常一般。

　　不過，隨著歌曲往下進行，中森明菜也就明白了為什么剛才感覺電臺主持人說話的時間短了一些，因為要留出播放歌曲的時間。

　　這首歌真的很長。

　　但是，絲毫不讓人感到不耐煩。

　　正相反，還有一種奇特的魔力——想要聽下去的魔力，認為它還可以再長一些的魔力，仿佛在對應歌詞里唱到的“不論過去多少年”那樣。

　　這也是吉田桑的詞曲嗎？中森明菜想起先前看過的樂隊唱片里附帶的歌曲信息。

　　她很喜歡這首歌。

　　歌曲最后，是吉田桑的即興。

　　這段即興出來，更能確定這是DREAMETRUE的歌。因為，除非是吉田桑那樣的怪物，一般的歌手撐不起來。

　　“呼”

　　聽完這段長長的即興，歌曲結束，開始進廣告。中森明菜吐了口氣。

　　而后，感覺到有一點點頭暈。

　　專注聽歌，不知不覺泡澡的時間有點過頭了…

　　中森明菜收起心中對歌曲的感想，總而言之，先從浴室里出來再說。

　　休息了一會兒，頭暈的癥狀緩解，中森明菜坐到書桌前。

　　桌上放著一只已經成型的孔雀，還差一點點收尾的部分，新的折紙就又完成了。比起之前的折紙長頸鹿，這只孔雀還要麻煩。

　　中森明菜得空就練習，折壞了許多紙，才學會了這個新花樣。

　　年末的時間安排太緊，像這么坐在書桌前一點點雕琢的機會不多，學習折孔雀，幾乎是在移動中的汽車里、以及等待節目開始前后臺的休息室里。

　　這么專注，坐實了大本經紀人說的“走到哪里折到哪里”。大本為此還感到驚訝，怎么也想不到中森明菜這個折紙的愛好能持續這么久。

　　中森明菜拿起還沒有完成的折紙孔雀，沒有翻看折紙書，而是憑借回憶和手感，自己把余下的步驟繼續完成下去。

　　這只孔雀折好，就可以提筆給巖橋慎一寫回信，順便發起新的教學挑戰——折孔雀。

　　不過…

　　中森明菜完成最后的步驟，又想起剛才聽過的那首新歌。

　　她把折好的孔雀放到桌上，拉開抽屜去拿信紙。

　　書桌上除了折紙孔雀，還有在輕井澤時從巖橋慎一那里交換來的精神十足的漂亮小貓，和自己教他折的那只手藝普通的長頸鹿。

　　生日那天，巖橋慎一送的那只小貓，還放在梳妝臺那里。

　　中森明菜看著折紙，忽然冒出個念頭來。

　　慎一君那邊，也有一只丑小貓和兩只漂亮的長頸鹿。

　　今后，要是一直這么折下去。

　　她一直教巖橋慎一折紙，然后兩人交換的話，那么，在她這邊，就會收到許多初學者手藝普通的折紙，巖橋慎一那邊則收到熟手折出來的漂亮折紙。

　　而在她這里這些手藝普通的折紙里，有一只漂亮小貓。反過來，在巖橋慎一那里，漂亮的折紙當中，會有一只丑小貓。

　　漂亮小貓和丑小貓，都是如此的特殊。

　　中森明菜想到這些，心中油然產生一種對“未來”的期待。

　　期待著各式各樣的折紙在桌上擺滿的那一天。

　　而在那之前，中森明菜合上抽屜，看了看桌上的鐘表，時間還不算太晚。

　　中森明菜放棄了寫信，起身去拿電話。撥號之前，想了想，還是擔心把已經睡下的人吵醒，沒有直接打電話，而是給巖橋慎一打了傳呼。

　　相比起以前，她要更加直接了一些。拿起聽筒，撥出號碼的時候，也更加熟練果斷了。

　　過了有一會兒，電話才打了回來。

　　“晚上好，明菜桑。”

　　“晚上好。”

　　巖橋慎一電話里的聲音聽著懶懶的，中森明菜問他，“慎一君已經睡了嗎？”

　　年末，就算有自肅令，也擋不住業界的各種聚會。不到酒店去，還有各種私人公館，只要想，自肅令立時成為一紙空文。

　　ZARD一月份就要出道，唱片公司打出第一張牌，正是等著人脈和關系后續跟上的階段，任何一個套近乎的機會都不能放過。

　　他也好，渡邊萬由美也好，各自帶著自己有感情的司機和沒有感情的司機參加一個又一個的應酬。

　　多數時候里，兩個人單獨行動，隆重的場合兩個人一起去。有不方便渡邊萬由美單獨出席、而他陪同出席也無妨的場合，他也陪著一起出席。

　　除了要參加的聚會，還有以唱片公司的名義主辦的聚會。

　　到了年末，要宴請有合作關系的公司，還要邀請有合作關系的電視臺的人，為了“答謝一年以來的照顧”。

　　業界指望電視臺吃飯，只要有點合作關系，年末都要順著桿往上爬去打點。先聚餐，餐后還要奉送準備好的新年禮物，一套流程下來，一個環節都不能少。

　　今年年底定下年后在TBS電視臺播放DREAMETRUE的廣告，都要趁此機會再邀請TBS電視臺的人參加晚會。

　　因為電視臺把控著藝能界，所以，為了爭取機會，非得如此不可。

　　運營唱片公司和事務所，一年花費的招待費，加起來絕對是個大數目。

　　而渡邊萬由美那邊，因為事務所還有演員業務，除了電視臺，還要跟電影公司那邊的人聚餐吃飯，打點好關系。

　　電影公司的應酬渡邊萬由美自己帶著事務所的經理去參加，她這種女老板，要跟男性占大多數的幕后黑衣人打交道，絕無可能像巖橋慎一那樣“單刀赴會”。

　　同電影公司的合作是事務所的事，巖橋慎一原則上不摻和她事務所的事，也就不會陪她一起去。

　　倒是和電視臺相關的應酬，兩人必定同時出席。

　　一個他再加上一個渡邊萬由美，兩人一起應對電視臺的人，倒是也輕松。

　　今天晚上的聚會，有一點特殊。

　　這是一個比較特殊的帶著點“內部應酬”意味的聚會，主辦方是唱片公司的合作方竹田印刷公司，出席的都是竹田印刷公司參與投資的企業的人。

　　這種場合，自然還是巖橋慎一和渡邊萬由美一起出席。

　　竹田印刷公司涉獵的范圍挺廣，這樣的聚會，來自各界的人都有。

　　當然，對巖橋慎一來說，更值得關注的，是出席了這場聚會的曰本動畫公司的人。

　　先前決定跟竹田印刷公司接洽合作的事，就是看中了他們背后跟動畫業界千絲萬縷的關系。

　　公司成立以后，平時沒有接觸曰本動畫公司的機會，今年年末的聚會，倒是總算實現了跟曰本動畫公司主事者們的初次見面。

　　巖橋慎一不錯過機會，主動去跟對方交換名片，找話題，一整個晚上，應酬的不亦樂乎。等到道別的時候，已經跟對面的人說好，之后有機會再見面拜訪了。

　　快到晚上十點，巖橋慎一和渡邊萬由美走到一起，商量了一下，準備告辭。

　　巖橋慎一榮升唱片公司社長，有了有感情的司機以后，就告別了蹭霸道總裁車的日常。此時此刻，兩人道別以后，就各坐各的車離開。

　　臨走之前，在出口，竹田印刷公司負責送客的干部把準備好的禮物分別交給兩人。

　　年末就是這樣，有進有出。

　　離開會場，巖橋慎一習慣性的去檢查傳呼機，看到有消息。是中森明菜的號碼。

　　坐進車里，他不急著返程，先把電話打回去。

　　電話接起來的夠快。

　　“晚上好，明菜桑。”他說。

　　“晚上好。”中森明菜回了一句，問他，“慎一君已經睡了嗎？”

　　“沒有，才要準備回家去呢。”巖橋慎一告訴她。

　　電話那頭，中森明菜“哎”了一聲，“聽聲音，還以為是把你吵醒了呢。”

　　巖橋慎一想了想，猜到大概是因為他喝了不少酒的緣故，聽著犯懶，解釋道：“今天晚上，參加投資方舉辦的招待會，剛剛結束準備回去。”

　　“原來如此。”中森明菜的反應，像是松了口氣。

　　巖橋慎一找話題，“年末，明菜桑也要參加不少招待會吧？”

　　“還好…比起慎一君，應該少得多。”她剛說完，自己先笑出來，“好像說了廢話。”

　　巖橋慎一也笑，“明菜桑不說，我可不知道。”

　　“對了，”他轉過話題來，“明菜桑是有什么事嗎？”

　　“是有件事想和慎一君說。”

　　中森明菜總算沒忘記自己打電話的最初意圖。

　　“什么？”巖橋慎一挺感興趣。

　　“我今天聽電臺的時候，聽到了一首歌。”中森明菜的話開了個頭，巖橋慎一就猜到她要說什么了。

　　“然后呢？”他裝作不知道，請她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