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5. 大包大攬

　　中森明菜全副武裝，如此形象出現在咖啡店里。她把換下來的大衣掛好，摘掉墨鏡，對巖橋慎一說了句，“真是抱歉。”

　　一開口，先向巖橋慎一道了個歉。

　　她在巖橋慎一對面坐下，“沒想到會這樣，很不好意思。”連著說兩次道歉的話，并非是因為遲到了這幾分鐘，而是為了另外的事。

　　先前，商量見面的時候，兩個人是以“中森明菜的感冒下周就能好”為前提決定的見面時間。

　　結果，想法落空，中森明菜這次的感冒格外持久，直到今天還是沒有好利索。

　　先前約定見面時，誰也沒想到會這樣。按說，感冒還沒好的時候約人出來見面，有一點不禮貌。但是，從在電話里跟巖橋慎一約定了今天以后，中森明菜對這一天就格外的熱心。

　　她在心里給自己覺得水準不錯的茶店和咖啡店排位，琢磨應該約在哪一家。打歌的時候，跟好朋友小泉今日子在后臺遇到，還曾跟她討論哪家店的口味更好。

　　點心專家、好胃口大師中森明菜，閑談時說起哪家店好吃哪家店不好吃，這種話題再普通不過。但是，連重感冒的時候都能聊，這就令人感到不可思議了。

　　小泉今日子對處在感冒狀態當中的中森明菜有如此的勁頭討論甜點感到驚奇——該不會是因為現在不能吃，反而要特意說來過嘴癮吧？

　　不過，朋友就是朋友。

　　小泉今日子非常講義氣的陪著中森明菜討論一番，最后兩人一直認定，位于自由之丘的這家店是近來心中的第一名。

　　這場討論太過熱烈，連一邊旁聽了一點的前小貓俱樂部成員，現在的偶像四天王之一的工藤靜香也對這家店感到好奇，特意加入話題，詢問這兩位前輩店鋪的地址。

　　小泉今日子自己也聊餓了，干脆提議過后跟工藤靜香一起去。只有因為感冒暫時還不能去大快朵頤的中森明菜，選擇退出了群聊。

　　朋友就是朋友。

　　不僅有陪你大說特說一通的胸襟，還有能替你多吃一塊蛋糕的胃。

　　之前在電話里，中森明菜對于要教巖橋慎一折紙這件事就充滿期待，之后，不管是約定時間，還是和好朋友商量哪家店更好吃，都在無形當中增加了對見面的期待。

　　正因如此，明知道有一點不禮貌，中森明菜心里也不愿意變更見面的時間。倒不如說，在這種倔強當中，還暗藏不愿意讓期待感落空的想法。

　　“確實沒想到。”巖橋慎一回了句。

　　從收到信再到今天見面，這么長一段時間，感冒竟然還沒好，確實意料之外。見面前一天，中森明菜把見面的地點和時間告訴他時，也一并說了感冒還沒有好的事。

　　不過，聽她電話里的語氣，沒有想要改變見面時間的意思。但是，說完感冒還沒有好以后，她停住話語，等著巖橋慎一的回答，同時也是在表達讓他來做決定的意思。

　　這個桃浦斯達既不擅長玩弄心機，也懂得替人著想——但是，即使不擅長，也有一點屬于自己的小心機。

　　她的這點小心機，一聽就明白。不過，因為外露到壓根沒想隱藏，反而顯得這點無傷大雅的小心機率直可愛。

　　巖橋慎一倒是不介意中森明菜感冒還沒好利索的事，反正他體格好，一年到頭開足了馬力忙前跑后，從來沒掉過鏈子，不擔心會被她這拖了這么久的感冒給傷到。

　　至于中森明菜會不會當著他的面打個噴嚏吸個鼻涕之類的，她自己都不擔心形象受損，巖橋慎一更不會放在心里。

　　也許別的曰本人會在意跟感冒的人面對著面坐，但是，巖橋慎一畢竟不是個真曰本人。

　　他看著中森明菜，寬慰了她一句，“不過，因為時間是我和你一起決定的，要說抱歉的話，我也有一半的責任。所以，就算是平局了。”

　　這樣也可以？

　　得到這么個回答，中森明菜莞爾。不過，到底不那么在意了。

　　雖然特意選在中森明菜心里近來排名第一的店，但是，她自己還在感冒當中，因此只點了檸檬汁而已。

　　不過，也不耽誤她作為顧問，在巖橋慎一面對菜單的時候提供一點參考。

　　“之前承蒙你招待的兩份點心味道都很不錯。”巖橋慎一對中森明菜的建議全盤接納，完全不擔心會翻車。

　　被這么信任，中森明菜露出個開心的小小微笑，“還合你的口味就好。”說話的時候，她的聲音聽著有些沙啞。

　　感冒了這么久，雖然還沒有好，但也沒有前幾天那么嚴重。她人雖然看著有點憔悴，不過，精神倒是不錯，只是偶爾咳幾聲。

　　上次見面是在輕井澤，隔了這么一陣子又見面，按說該有句“好久不見”。不過，這句經典的社交辭令，因為一見面的道歉和責任分配，一不留神就又被忘到了一邊。

　　等到想起來忘記了這句問候語的時候，中森明菜正從手包里往外拿準備折紙教學的牛皮紙。

　　大包大攬了要當老師，她十足的干勁兒，不光體現在想看巖橋慎一被難倒的樣子，還體現在這種自帶道具的教學細節上面。

　　不過，意識到忘記說這句話，中森明菜沒有覺得是失禮，反而想到，“好久不見”這樣的社交辭令，似乎私下里極少和巖橋慎一說。

　　和別人同行，有別人在場的時候，中森明菜見到巖橋慎一，同他寒暄，會說“好久不見”，但是，只有兩人的時候，她微妙的沒有那種“好久不見”的想法。

　　全憑偶然，如同在玩紙牌游戲那樣的相遇，這種不確定，使得她再在和巖橋慎一相遇時，比起“好久不見”的客套，更有一種“抽到了！”的驚喜。

　　所以，從最開始認識起，就沒有寒暄這句“好久不見”的意識。

　　“明菜桑在想什么？”

　　巖橋慎一的聲音，把中森明菜從想象當中喚了回來。

　　“哎？”突然被叫醒，中森明菜還有點迷糊，抬起頭來看向他。

　　巖橋慎一觀察她這副措手不及的神情，笑道：“想的很專注的樣子…我打斷什么重要的思路了嗎？”

　　“沒有什么重要思路。”

　　回過神來的中森明菜，趕緊否認，把手里的牛皮紙遞給他一份。

　　巖橋慎一是個挺優秀的學生，不過，中森明菜就很難說是個擅長教學的老師。在電話里貢獻了一場失敗的教學課，現在面對著面，也有點手忙腳亂。

　　她時而自己手速極快的折過去，讓旁觀的巖橋慎一看不清步驟，只能退回去重來，時而自己也有點迷糊，還要停下來思考接下來的步驟，巖橋慎一只好等著。

　　不僅如此，這位老師還是個有點急性子的老師，有時盯著巖橋慎一的步驟，忍不住伸過手去加以糾正。

　　中森明菜的手指發涼，在糾正他的時候，有點涼的指尖時不時碰到巖橋慎一的手，自己卻渾然不覺，不以為意。

　　進入角色以后，她雖然不是個擅長教學的老師，但著實是個負責任的老師。

　　巖橋慎一心里悄悄替這個實習老師捏了把汗，改變策略，把話語的節奏不動聲色拿到自己手里，從原先的被中森明菜指揮，慢慢變成他引導中森明菜把步驟講出來。

　　這樣一來，有點亂七八糟的課堂，總算才進了狀態。

　　偶爾，中森明菜喉嚨有點癢，說聲抱歉，轉過臉去咳嗽幾聲。這時，就進入到課間休息環節，中森明菜喝檸檬汁，巖橋慎一喝他的茶，順便吃點蛋糕。

　　“味道真不錯。”巖橋慎一稱贊，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不愧是擅長試吃的商店街孩子。”

　　聽他這么說，中森明菜露出個有點不好意思的微笑。心里知道他是一語雙關，稱贊的不僅是她推薦的食物，還有她在信里寫過的關于唱片的感想。

　　但是，為他的稱贊不好意思的同時，她又下意識想到之前收到了的巖橋慎一寄來的回信，還有他在信里寫過的有關她的新單曲的“試吃感想”。

　　除此之外，巖橋慎一還在信里寫，他要去參加姐姐的婚禮。

　　她的思緒亂跑，巖橋慎一則享受他的茶和蛋糕，偶爾來點甜食，令人心情舒暢。

　　中森明菜回過神來，看看他慢條斯理咀嚼的嘴，又看一眼他盤子里的蛋糕，有一點嘴饞，…可偏偏又不能吃。

　　選在心目當中第一名的店，還把自己最喜歡的蛋糕推薦給巖橋慎一，然后看著他吃。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個挺有意思的自我懲罰。

　　她別無選擇，只好咬住吸管，喝了一口檸檬汁，而后露出被酸到了的表情。巖橋慎一抬起頭，看到桃浦斯達被酸到皺成一團的眉頭，覺得這表情有點好笑。

　　被酸到眉頭還沒松開的中森明菜，看著巖橋慎一臉上的笑容，一半是為自己出的這點丑覺得不好意思，一半又覺得現在這個情形確實很好笑。

　　這時，兩人的目光相遇。巖橋慎一眼中的笑意，讓中森明菜也丟開包袱，跟著笑了起來。

　　巖橋慎一笑的是中森明菜這副被酸到了的表情，卻不知道中森明菜笑的是什么。中森明菜自己也不知道，看著他笑，明知被笑的人就是她自己，卻受到他的感染。

　　之所以如此，大概是因為巖橋慎一的笑，從來不讓她感覺到被冒犯的緣故。

　　于是，兩個人還是面對著面，相視而笑。

　　休息環節結束，折紙教學繼續。

　　“然后，下一步是這樣…”

　　開始走了一點彎路，又有了巖橋慎一的引導之后，中森明菜總算進入到了狀態。雙方各自手里的牛皮紙，多多少少已經能看出一點長頸鹿的樣子來了。

　　兩人面對著面，又都是胳膊肘撐著桌子，手挨得很近。要是有人突然從外面進來，一眼看過去，大概會錯看成兩人的手湊在一起擺弄什么的情形。

　　手里的折紙進入到了狀態，中森明菜松懈了一些。兩人從最開始全神貫注的擺弄折紙，變成分出一些注意力來閑聊。

　　“我收到慎一君的回信了。”

　　自打交換了家庭住址以后，信到各自手里的時間也縮短了。比起寄到事務所的辦公室，還是直接寄到家里更加方便一些。

　　“慎一君上周去參加了姐姐的婚禮。”

　　巖橋慎一回答“是的”，想到自己在信里寫，作為朝子的弟弟還認認真真準備了婚禮發言，自己先說結果，“發言的環節也一切順利。”

　　中森明菜笑了一下，正要說什么，留意到他手里的動作，先提醒一句“這里應該是這樣…”，接著道：“慎一君準備了什么樣的發言呢？”

　　她這份好奇心一點不摻假。

　　“再普通不過的那種發言，因為怕出丑，還特意去租書店參考了一下《婚禮發言指南》這樣的東西。”巖橋慎一回道。

　　畢竟是第一次參加曰本婚禮，為了不給朝子拖后腿，他也費了一番功夫。

　　不過，對于這個答案，中森明菜“哎”了一聲，抬起視線，看了看他的臉。

　　“怎么了？”巖橋慎一問她。

　　她說：“和想象當中的不太一樣。”

　　“想象？”這下換巖橋慎一好奇，“你想象的是什么樣子？”

　　中森明菜的表情，看不出是真心的還是在開玩笑，“以為慎一君會非常游刃有余，非常干練的登臺，然后漂漂亮亮的表現一番呢。”

　　“饒了我吧。”巖橋慎一苦笑一下。

　　面對他這個反應，中森明菜卻笑得開心——看這笑容，哪還能不明白，這番話是她故意開玩笑說的。

　　“我說笑的。”桃浦斯達的小小惡作劇宣告成功。

　　巖橋慎一在她心里的形象非常干練靠得住，但越是這樣，中森明菜反而有種奇妙的聯想，那就是，這樣的他，在婚禮這樣的場合，反而不善于表現自己。

　　被耍了一把，巖橋慎一有點無奈，低下頭，去看手里的折紙。這時，中森明菜留意到他的手法，趕緊提醒，“這里錯了哦，慎一君。”

　　她伸出手指去糾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