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7. 偶像制作

　　等下要見的人當中有個酒豪，巖橋慎一預感接下來要喝不少酒，把車子留在錄音室那邊的停車場，搭出租車去赴約。

　　什么行走的銀座六本木指南，在銀座通、六本木扛把子、翻車失手高曉松面前，段位還差一大截呢。

　　對胖胖青年的酒量心知肚明，巖橋慎一提早提防。

　　…就這么一說。

　　酒肯定要喝，酩酊大醉肯定不至于。

　　今天要見的，除了胖胖青年之外另有別人。準確來說，是借胖胖青年的光，由他在當中牽線搭橋，也好讓話題更方便開始。

　　這次要為ZARD的出道找個合適的宣傳方式，既然打算要跟電視劇交涉，對巖橋慎一來說，首先想到的就是從綜藝制作轉職去電視局的龜山千廣。

　　之前為了那個抽鬼牌節目，跟龜山千廣有過幾次討論，但是私下里雙方沒什么交情。所以，巖橋慎一先跟秋元康打了個招呼，說明自己的打算。

　　秋元康在這種事上倒也好說話，還送了個人情，由他做東，請巖橋慎一跟龜山千廣喝酒。

　　胖胖青年還是挺靠得住的。

　　富士電視臺的兩個看板電視劇時段，每周一晚間九點的“月九”，以及每周四晚間的“木十”。

　　日韓用七曜來命名一周七天，周一是月曜日，周四是木曜日，九和十則是播出時段。而龜山千廣現在參與制作的，就是月九檔。

　　巖橋慎一前往約定見面的酒吧時，秋元康正跟兩個看上去也是業界人士的男性喝酒。

　　這個胖胖青年，沒事的時候，能從晚上七點開始，一連換五個攤，跟不同的人喝到深夜，因而，見到跟他一塊兒喝酒的陌生人，巖橋慎一絲毫不意外。

　　龜山千廣人還沒到，巖橋慎一對這種場合的流程早就習以為常，先坐下來。

　　秋元康把一起喝酒的兩個人介紹給他，巖橋慎一本以為是電視界的幕后人士，沒想到，其中一個是云雀制作的經紀人，另一個則是曰本哥倫比亞唱片公司的制作人。

　　曰本哥倫比亞唱片母體是1910年和米國合資的日米蓄音器商會，從戰前到戰后的1967年為止，是哥倫比亞唱片在曰本的代理發行公司。

　　1968年，索尼和哥倫比亞合資成立CBS索尼，雙方的代理合約宣告結束，之后，便作為本土的唱片公司繼續運營。

　　這家唱片公司的特點是擁有為數眾多的演歌歌手，包括美空云雀、島倉千代子等演歌界大腕，還有作為“哥倫比亞小公舉”偶像出道卻最終成為演歌大腕候補的石川小百合。

　　而云雀制作，則是美空云雀開設的個人事務所。

　　兩個跟美空云雀關系密切的人跟秋元康在一起喝酒，擺明了這個胖胖青年的業務拓展到了演歌女王那里。

　　在藝能界里工作，一年到頭見得最多的就是人，這種時候，只要客氣的寒暄，然后坐著喝酒等人就可以，偶爾秋元康丟個話題給他，就順口接上一句。

　　不多時，龜山千廣也到了。

　　三人變四人，四人又變五人。又喝過兩杯，五人一起從酒吧出來。美空云雀那邊的兩人搭出租車離開，五人又變三人，坐秋元康的車，再去續下一攤。

　　一個晚上和好幾撥認識不認識的人喝酒，這事至少在業界很普遍。

　　業界這幫人，除非是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否則，寧可吃著碗里看著鍋里，赴一個約的同時等著下一個約，也不會獨自一人坐在吧臺前一邊喝酒一邊等著約好的人過來。

　　反正對前來赴約的人來說，多認識個人，多換一張名片也不是壞事。藝能界里工作，不光見人多，也樂于多見人。

　　有上一攤的酒墊肚子，趁著已經微醺，又換了新地方的三個人，坐下來沒多久，就得以直接進入到正題。

　　巖橋慎一把樂隊正在籌備出道的事說給龜山千廣聽。

　　“電視劇主題曲？”

　　龜山千廣認真聽完，想了想，“明年一月的月九劇，決定了起用中山美穗醬為主演，敲定的題目是《君の瞳に戀してる》（戀上你的眼睛）。”

　　“《Can'tTakeMyEyesOffYou》？”巖橋慎一問。

　　不是他聯想力出眾，而是這首歌在曰本迪斯科里的標準歌名就是《君の瞳に戀してるCan'tTakeMyEyesOffYou》。

　　“沒錯，”龜山千廣一笑，“標題的靈感就來自于這支名曲。”

　　現在這個階段，迪斯科遍地開花，拍個月九劇，都能把迪廳熱曲的名字給加上。

　　“我聽過ZARD的蒲池桑在卡拉OK里唱過這首歌。”巖橋慎一閑聊似的說起來，”她非常喜歡這首歌。”

　　龜山千廣有些感興趣，“是嗎？”

　　“不過，中山美穗醬主演，題目是《戀上你的眼睛》，純愛劇嗎？”胖胖青年插了句話。

　　龜山千廣回答，“是的。”

　　還沒有開拍的電視劇，又是在這樣的場合，龜山千廣沒有劇透，只是大概做了個描述。

　　大致上來說，就是一幫認為到了二十歲還沒有接過吻、還是處女很丟人的女孩子當中的一個，想要在邁入二十歲之前把“應該在二十歲之前做了的事”給做了，因此發生了一堆這樣那樣的事的故事。

　　二十歲沒有接吻、還是處女很丟人…

　　行吧，不愧是曰本人。

　　話說回來，中山美穗今年還不到十九歲，是整個月九檔年紀最小的主演，稱得上是年少有為了。

　　跟工藤靜香、淺香唯、南野陽子并稱為“偶像四天王”的她，演員事業也進行的有聲有色。

　　“這部電視劇，主題曲的話，想要那種比較爽朗一點的，如果是女性歌手來演唱也相當不錯。”龜山千廣大概描述著自己的想法。

　　“這樣的要求的話，我想ZARD或許合適。”既然龜山千廣沒說主題曲已經定了，巖橋慎一趕緊推銷自己人。

　　再者說，爽朗一點的女性歌手，ZARD確實可以一試。

　　“慎一君這個人謹慎的很，”胖胖青年優哉游哉的邊喝酒邊聽，這時，隨口接了一句，替他助攻了一下，“他能這么說，也許值得一聽呢。”

　　龜山千廣的反應看著半推半就的，顯然不感到為難。

　　說到底，電視劇主題曲這種宣傳方式，還不怎么被各家公司放在眼里，沒有什么強勁的對手在那虎視眈眈，或者提前早就被人給預定下來。

　　“口說無憑，也許是身為制作人的盲目自信呢。”

　　巖橋慎一跟胖胖青年熟，玩笑著接了他一句，趁機跟龜山千廣商量，“把樂隊的試唱帶送過去，請制作組的各位聽聽看怎么樣？”

　　巖橋慎一特別提到“制作組的各位”，留給龜山千廣一個盡管拒絕的余地。

　　反正他把試唱帶送過去，最后做決定要不要用的還是電視局這邊，但是，他求助的人是龜山千廣。如果覺得歌曲不錯并且在最后順利起用，是龜山千廣的功勞。

　　但是，如果歌曲不合適最后被PASS掉，因為他特別點出是給“制作組的各位”聽，這樣一來，拒絕的事就跟龜山千廣無關。

　　覺察到這點，龜山千廣對這個年輕人有點另眼相看。

　　“當然好了。”龜山千廣爽快應下來，“之后這邊就期待著了。”

　　胖胖青年在一邊聽著，笑瞇瞇的又端起酒杯。

　　這件事說完，巖橋慎一此行的任務算是完成——至于能不能順利起用，不包括在今天的見面當中。

　　之后，三個人又喝了一會兒。九點鐘一過，龜山千廣準備告辭。

　　送走龜山千廣，巖橋慎一正琢磨著也跟胖胖青年道別，結果，秋元康先發制人，“再去續一攤如何？慎一君。”

　　才剛借了他的光，總不能立刻翻臉不認人，拔腿跑路。

　　反正之后也再沒有安排，巖橋慎一坐上秋元康的車，三人變兩人，又換了個新地方喝酒。說是新地方，這家俱樂部以前巖橋慎一當經紀人的時候，被這個胖胖青年叫來一起喝過。

　　在他成為行走的銀座六本木指南的路上，秋元老師出力不少。

　　兩個陪酒小姐在他們身邊坐下，點完東西，四個人隨意聊著天。能讓胖胖青年這種人精成為常客的店，陪酒小姐未必容貌出眾，但一定話術高超。

　　話題零零散散，沒什么重點，什么都能聊。

　　越是沒有重點的話題，才會在不知道什么時候，突然間跑到意想不到的地方去。

　　“今晚一開始跟云雀制作和曰本哥倫比亞的人見面。”秋元康突然又提到最開始見到的那兩個人，“是美空云雀桑那邊的邀歌，為她新專輯當中的某一曲作詞。”

　　“真了不起，那位美空云雀桑。”巖橋慎一不全是恭維他。以美空云雀的業界地位，能給她作詞，稱得上是一種身為作詞家的肯定。

　　“要是能替她作一首好歌詞，往后就沒人嘲笑我是個只會寫不入流偶像歌詞的無聊作詞家了。”秋元康自黑起來一點也不手軟。

　　不過，整個小貓俱樂部時代，胖胖青年高產似那啥，寫出來了一堆奇怪的歌詞，在業界的一些正統派眼里，這家伙確實有那么點不入流。

　　“話是這么說，不入流也無妨。”秋元康笑瞇瞇的說了句，“都說小貓俱樂部糟糕，但是，我還是把小貓俱樂部看作生涯當中的驕傲。”

　　“小貓俱樂部是打破了舊的規則之后誕生的，現在她們也被打破碾碎。”秋元康像是自問，又像是問巖橋慎一，“小貓俱樂部被打破碾碎以后，誕生的又會是什么呢？”

　　巖橋慎一說不上來。但是，心里卻想，在這堆廢墟上面，偶爾能長出一朵兩朵的小花，幾叢小草，但新的建筑，一時半會兒大概建不起來。

　　“慎一君接連制作了森高千里和WINK。”秋元康瞇著眼睛，狐貍尾巴若隱若現，“認識你的契機，是你策劃了松本明子桑的轉型企劃，要破壞掉一個原本的正統偶像。”

　　“那時怎么也不會想到，一個一心想要破壞掉正統偶像的人，能成為出色的偶像制作人。”秋元康這話聽著，說不好是不是贊美。

　　但是，在想辦法給松本明子轉型的時候，巖橋慎一也想不到，他在業界作為樂隊制作人還沒有拿出正式的作品，倒是作為偶像制作人，做的有模有樣。

　　“不過，反過來說。能夠找到偶像的弱點并且擊碎的人，也一定精通偶像的制作。”秋元康如此評價道。

　　巖橋慎一笑了笑，“要是這么說，您才是精通偶像制作的制作人。”

　　“哈哈！”秋元康爽朗一笑。

　　接著又道：“小貓俱樂部解散之前，我和后藤君有過一些分歧。按照起初的設想，小貓俱樂部的成員只招收在籍的女高中生，之后，隨著她們從學校畢業，也從組合當中‘畢業’。”

　　這種做法，有個好處，是組合始終處在有新鮮血液加入的狀態，能夠保持粉絲的新鮮感。但是，問題也顯而易見，高人氣的成員往往聚集在前面的幾期，如果后來加入的成員人氣撐不起來，那么，隨著人氣成員畢業，組合的人氣也會跟著崩掉。

　　“所以，后藤君打算改變策略，取消這種畢業制。”秋元康搖搖頭，“但是這么做顯然不行，不是嗎？”

　　巖橋慎一想了想，也表示贊同，“就小貓俱樂部的運營模式來說，畢業制是不能取消的。”

　　“問題就在于，要如何在畢業和維持人氣之間找到那個平衡。”秋元康說到這，自嘲似的笑了笑，“不過，還沒有找到這個平衡，這座建筑就已經塌了。”

　　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蓋起來的大樓，又以始料未及的速度轟然倒塌。

　　可以說是豆腐渣工程的代表作品。

　　但是，秋元康喋喋不休說起小貓俱樂部，不是在追憶往昔，借酒跟巖橋慎一抱怨昔日老搭檔，而是在考慮另外一件事。

　　“慎一君，如果能再成立一支小貓俱樂部那樣的組合…”

　　崛起于偶像時代，靠著偶像發家成了業界不大不小的名人，又搞壞了偶像這個職業的名聲。這樣的秋元康，對偶像有一種執念。

　　小貓俱樂部雖然失敗，秋元康卻仍舊對這種組合模式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