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擔心的事情究竟還是發生了,陳榮陽不幸被捕!
孟紹原的臉色在得到這個消息之后一直都很難看。
最好的營救黃金時間點過去,這才造成了目前被動的局面。
如果陳榮陽能夠不顧一切自行緊急撤離。
如果程義明能夠同意撤離。
如果…
可是已經沒有如果了。
“想盡辦法,全力以赴營救!”
孟紹原絕對不會答應自己這件事情就這么算了。
營救,很難。
陳榮陽一定被就地關押在了領事館。
其實就目前的上海來說,領事館的確是最安全的地方。
奇跡之所以稱之為奇跡,那是偶爾發生一次。
孟紹原不可能每次都上演奇跡,不可能就這么從領事館里把人給救出來。
必須還要考慮別的辦法。
吳靜怡推開辦公室的門走了進來:“對常玉清和侯群峰的審問正在進行,不過,自從常玉清被抓住后,大量黃道會成員進入公共租界。”
“怎么,他們還想強行劫人?”本來就心情不好的孟紹原冷冷說了一聲。
“看起來,好像是這樣的。”
怎么也都沒有想到,吳靜怡居然是如此回答的:“黃道會副會長劉漢先放出話來,如果不把常玉清放出來,他們就和軍統死磕。”
“這么囂張?”孟紹原倒是一怔。
“何止這些?”吳靜怡繼續匯報道:“還有對你的指名道姓,說你孟紹原能躲,有人保護著你,可你部下的所有特務,難道人人都有保護?你防得了他們一天,難道還能防他們一輩子嗎?他們會天天追殺咱們的特務,殺到常玉清被放出來為止!”
孟紹原倒沒有生氣,反而是來了興趣:“這些人怎么那么囂張?”
這的確有些出乎意料了。
按照過去的經驗,一個組織的老大被拿下,整個組織會陷入到低潮期,會選擇盡量的隱忍,不會再去招搖過市。
可黃道會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可能和他們的組織結構有關。”吳靜怡隨即解釋了一下黃道會的組成。
黃道會會員大多為日本浪人和日本特務機關搜羅來的漢奸。
普通成員分成三級:三級會員,每月月薪三十塊大洋。
其后奉令殺一人成功,立即提升二級會員,每月多拿一倍的錢。
二級會員,每月月薪六十塊大洋。
其后奉令殺十人成功,才能提升一級會員,每月月薪三百塊大洋!
孟紹原恍然大悟。
這他媽的就是個傳銷組織啊。
而且還是有極高薪水的傳銷組織!
一個三級會員每月三十塊大洋,那是一個什么概念?
傳銷組織的特征,就是告訴你能發大財,對你進行不斷的洗腦,那些被徹底洗腦的成員,哪怕組織被公安機關端了,告訴你這是騙人的,他們依舊執迷不悟。
黃道會的性質也是如此。
在金錢的刺激下,他們肯定會肆無忌憚。
目前,劉漢先任命日本浪人加福和泓為行動總隊總隊長,已經率領大批會員進入到了公共租界。
不光如此,劉漢先本人居然也于昨日到達公共租界,親自設立了所謂的營救指揮部。
“好,好啊。”
孟紹原竟然笑了一下:“我孟紹原也算是殺了不少日本人和漢奸了,可是像黃道會這么囂張的,還真是第一次看到。居然指名道姓的要挑戰我?”
“我準備派出人手,對黃道會進行重點打擊。”
“嗯…不!”
孟紹原隨即搖了搖頭:“目前這個情況,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幫派組織大動干戈,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吳助理,你想辦法幫我聯系一個劉漢先和加福和泓,就說,我要和他們談判,地點由他們選,時間上要錯開來。”
“知道了。”
吳靜怡估摸著,這位孟少爺心里就在轉什么壞心思了。
她也懶得去猜測:“還有,估計祝燕妮明日就可以進入公共租界,我們派去接她父母的人,算著行程,也就是前后腳的時間。”
孟紹原的腦袋一下子就大了。
對付多少的日特漢奸他都不在乎,可一想到要見到未來的準老丈人,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你幫我安排一下。”孟紹原嘆了口氣:“找家好點的飯店…對,就安排在國際飯店…吃的喝的用的都要最好的,全都算在我的賬上…得找個機靈點的…對,許成波。你和許成波去說下,等祝燕妮的父母來了,讓他負責接待。”
“知道了。”
孟紹原站了起來:“成了,戴先生的電報剛才又來了,詢問其辛壯文的情況,帶我去漸漸這位辛公子吧。”
辛壯文絕對不是一個壞人。
他是被侯群峰當做護身符騙到上海來的。
他也反抗過,可是一個從小錦衣玉食,被人寵著保護著的公子哥,能夠怎么反抗。
幾個巴掌就足夠讓他老實下來了。
對他的安排還是不錯的。
單獨住個房間,一應生活用品俱全,也不限制自由,隨時可以進出。
現在,就等著他老子那里回話,是軍統派人把他送回去,還是他老子派滇軍的人來上海接他回去。
“辛公子。”
“您是?”
“孟紹原。”
“哎喲,您就是孟主任?”一聽說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來了,正坐在床上看書的辛壯文趕緊站了起來,一把握住了孟紹原的手:
“謝謝,謝謝,要不是您,我到現在還在日本人的手里呢。我父親是堂堂正正的中國軍官,當兒子的絕對不能當漢奸!”
嗯,這幾句話說的不錯。
孟紹原也算是對他有了幾分好感:“我聽說辛公子在被騙到上海后,也做過抵抗,以辛公子的身份來說,殊為不易。”
這話本是夸獎,可聽在辛壯文的耳朵里,卻不是個味。
他上面都是姐姐,家里就這么一個兒子,從小寶貝的和什么似的。
在辛壯文的記憶里,打從懂事開始,每次出門總有幾個帶槍的馬弁跟著,有人稍稍靠近自己,馬弁就會一鞭子抽上去。
從小到大,耳朵里聽的都是贊美的話,少公子怎么怎么了不起,怎么怎么天資聰慧等等之類。
所以別說其他人了,辛壯文也一直把自己當個人物。
這次可算是吃了大苦頭了。
侯群峰輕而易舉的就把他騙了出去,接著到了上海,日本人哪里會管他是什么旅長的兒子,稍不順心就是大耳刮子招呼啊。
辛壯文這才知道,離開了父親的庇護自己什么都不是。
那些過去的自尊心完全被打沒了。
“辛公子,委屈你住在這里了。”
“孟主任,您不能這么說。”辛壯文趕緊說道:“只要不在日本人手里,我住在哪里都能睡個好覺。”
“辛公子怕是沒說真話吧。”孟紹原笑了笑:“瞧你滿眼血絲,眼袋下垂,昨晚只怕又是一晚上沒睡好。也是啊,大上海雖然是花花世界,可我們這里的條件,和辛公子在云南家里的比起來的話,天差地遠,辛公子多擔待。”
他說的非常客氣,可辛壯文卻越聽越別扭:“孟主任,我知道在別人的眼里我是個花花公子,自保的能力一點也都沒有,可我真的不在乎住在那里,您千萬別對我這么客氣。”
“我不是對你客氣,是對你父親客氣。”孟紹原鄭重其事說道:“在我們說話這會功夫,辛旅長正率領鐵血滇軍,在和日本人決死一戰。”
一句話,讓辛壯文熱血沸騰,胸脯也情不自禁的挺了起來。
“我敬佩滇軍,敬佩你的父親,敬佩所有舍身取義的中國軍人。”孟紹原非常認真地說道:“你也別以為我是在諷刺你,我是真心的想要照顧好你。我不能讓辛旅長在率軍沖鋒拼刺刀的時候,心里還在牽掛著他的兒子,我不能讓他有后顧之憂。
你被我們救出來后,我第一時間做了匯報,辛旅長也知道了。在他的電報里,是這么說的,‘犬子得救,感激之情無以言表,唯有浴血疆場,一死報國,聊盡軍人本分。請轉告犬子壯文,若父死,壯文當繼承父之遺志,著軍裝,握刺刀,誓與倭奴決死沙場!’”
著軍裝,握刺刀,誓與倭奴決死沙場!
一瞬間,辛壯文的身子顫抖起來,眼淚也遏制不住的流出。
“電報的最后兩句話是,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孟紹原的語氣凝重:“數十萬滇軍出云南,奔前線,都是抱著必死決心的。你父親也不例外。此時此刻,滇軍正在徐州前線和日寇浴血奮戰,我也不想瞞你,我本來是詢問怎么把你送回去的,可是從昨日晚上開始,我的上級和你父親已經聯系不上了。”
“唯有浴血疆場,一死報國,聊盡軍人本分!”辛壯文喃喃的念著這幾句話,然后擦去眼淚:“孟主任,我不想回云南去。”
“哦,那你準備去哪?”
“我哪里也不想去,我就想留在上海,跟著你與日本人決一死戰!”辛壯文大聲說道:“辛壯文雖然是個花花公子,但從今天起再也不會過那樣的生活了。”
孟紹原本來也就是這個打算,通過辛壯文建立起和滇軍之間聯系的紐帶,沒準將來哪一天,還可以發揮出巨大的作用了。
“想要留在這里,你可就得從最底層做起啊。”
“辛壯文心甘情愿,絕對服從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