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熱八分半,下蔥,在油熱至十成之前,就得出鍋,晚了蔥就會焦,發出糊味來。
不要小看這一道‘醬油面’,光是這煸蔥的手法,周棟就在造化后廚中演練過多次。
根本不用什么高精尖的溫度測試儀器,周棟拿手掌輕輕一探鍋緣,就知道油溫已到,抓起呂綠馨切好的蔥花,輕輕拋灑入鍋,
這個時候不能傾倒、不能用刀背走,必須用手拋灑,才能保證蔥花均勻分布在鍋中!
這些蔥花,都有講究,蔥葉段不用、蔥白段也要舍棄,用的就是白綠相交的那么小小一段,拇指粗的一根東山大蔥能用的也就半厘米長短那么一小截。
簡直就是奢侈!
說是切幾根蔥備用,可為了準備這些蔥花,呂綠馨可是足足用了三十六根東山省大蔥,回頭仔細一算自己都感覺挺有意思的,
老娘切個蔥都要占個天罡之數,還有誰?
‘大蔥三十六、播亂在鍋中’!
半綠半白的蔥花一入鍋,這鍋中頓時變成了一個清清白白的世界。
周棟左手將鍋輕輕一顛,鍋中的蔥花頓時來了個大換防,原本在鍋底的、去了鍋邊,原本在鍋邊的,來了鍋底,
如此迅速交換數次,蔥花在鍋中滾動個不停,沒有一顆變黑變焦,淡淡蔥香卻是升騰而起,
這不是十成的熟香、不是焦香、不是苦香,而是一股清新奪鼻的新鮮蔥香。
“好啊!就是這個味道!”
蔡重九用力吸唆著鼻子,心中很是激動。
這股地道的蔥香可是久違了,沒想到在幾十年后的今天,還能夠再次聞到,這真是天可憐見,華夏頂級廚藝傳承未絕!
有此子在,華夏勤行顯脈恐怕不僅是讓他們在大河止步,而是要回推到長江以南、香江之地!
可這又有什么關系呢?他現在關心的是能不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華夏再有‘神廚’出。
至于隱顯之爭、古今之斗,又算得了什么?
蔡老頭兒心中激動,有些緊張地望著周棟,心里在為這個年輕人暗暗叫著加油,煸蔥這道程序對廚師的要求極高,可最難的其實還不是煸,而在收!
若是收不好,前面做的再怎么好也是白費!
“呂砧頭,下面!”
周棟左手一推一收,用上了回力,鍋里的蔥花頓時貼上鍋邊溜溜轉動,右手炒勺沿著鍋邊一抄,瞬間收入,同時讓呂綠馨破水下面!
呂綠馨將一掛掛拉成二細的面團扔進開水鍋中,長筷子破水攪動,讓面條在水中滾個四五滾就立即撈起,放進事先準備好的一個個小碗中。
她這邊剛剛盛好面,周棟那邊已經將蔥花分別放進碗內,
同時拿起事先準備好的釀造醬油,在每個碗中點上一些,再澆上半勺滾燙的面湯,將蔥香醬香化成一團,頓時鮮香一片,每一碗‘醬油面’都是無上的美味。
現在有些‘醬油面’,又要放蝦皮,又要點香油,其實統統都是旁門左道。
既然是醬油面,靠得就是醬香蔥香,放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只能說明廚師缺乏信心,才會硬生生把一碗‘醬油面’做成了蝦鮮面,說是蝦鮮面吧,卻又亂點香油,這跟亂點鴛鴦譜又有多大的區別?
面好之后,周棟、呂綠馨和大賽的工作人員將一小碗一小碗的‘醬油面’送到評委面前,還沒等他開始介紹,這些來自世界不同國家、不同地區的評委早已是急不可耐,紛紛開動。
在美食面前是沒有國界的,
畢竟都是內行人,筷子不是障礙,來自古老東方的簡單美食更是提升了某些國家評委的‘審美觀’,
集合了華夏各地面粉精華的面條入口,q彈的口感先聲奪人,接著就是純正、渾厚、完美融合了大地精華的面條迅速占有了他們的心。
說到吃面,西方人甚至比華夏人更為執著,
雖然被形形色色的各種面包晃花了眼,卻畢竟都是些美食中的高手、吃貨里的大佬,一個個都能夠透過現象看本質,剝離色相尋真如,沒等老毛子們叫出‘夠得’,那股清新爽口、不焦不橫、略帶沖口感覺的蔥香就又給他們上了一課。
吃蔥,還得是東山的!
做東山的蔥,還得看面王周的!
‘夠得夠得!’
‘油西!’
‘戳!戳!’
這些來自各國各地區的評委,無論之前是否親近、崇拜華夏,此刻面對這道簡單到極致,卻也將食材本味彰顯到極致的‘醬油面’,都紛紛表現出一名評委應有的職業道德和為人良知!
在美食面前,原來真的可以有公平,哪怕這只是暫時的。
“五十年來歲月催,夢中且醒幾百回,
猶記秋風催熱面,至今止步南河人......”
“是他是他就是他,我們的朋友‘小哪吒’!”
這口感、這面香、這蔥味、還有這醬油,無不令蔡重九熱淚盈眶。
不覺追憶起那年的那個秋天,那個秋天的那碗面、做出那碗面的那個人,還有呼呼啦啦吃著面的他......
他好想就這樣慢慢地、慢慢地品嘗這碗‘醬油面’,‘日啖蔥花三百顆,從此長做南河人!’(哎,就是這么的有才,我被自己折服了,感動。)
蔡重九被這碗面勾起往事,心中不勝唏噓,也顧不上詢問周棟了,只知道‘呼呼啦啦’地往口中塞著面條兒。
董其深則是默默不語,每每抬頭看周棟一眼,目光親熱的總讓周棟誤會老爺子是要給他說門媳婦兒。
“......周小子,這醬油面中用的可是正經的古法釀造,化過了‘醬龍’的醬油?
你究竟是從哪里搞來的?
在香江可找不到這樣的好東西,就算有,恐怕也是少有人知、更少人接受啊!”
易知魚沒有往事可追,只是就面論面,一口面條,讓他感受到南北地力之變、華夏麥出之壤,卻又渾渾統統,千里山河、盡為我土,寶島香江、不可分割!
感慨之余,又難免驚羨這蔥花選材之嚴、火候之精、香氣之端正恬沖!
可最后落在湯上,最讓易知魚百思不得其解的,卻是周棟究竟從哪里弄來了這種真正自然釀造、化過了‘醬龍’的上等醬油?
在勾兌醬油橫行的今天、在那些自釀醬油的醬造廠因為廣大消費者不了解原始工藝而戰戰兢兢人人自危的今天,這種頂級釀造醬油應該早就絕跡了,這小子難道是自己釀造的不成?
周棟微微一笑:“易老就是易老,竟然吃出這是化過‘醬龍’的醬油,這我可真沒想到。”
易知魚一瞪眼:“你小子看不起誰呢?
快說,這醬油究竟怎么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