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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 百年酒膏

  袁家雖崇古風,卻也是貫徹了曾經的基本國策,‘只生一個好、政府來養老’,所以幼良公子很幸福,上無兄姐、下無弟妹,千頃地就他一根苗。

  當然這都是明面兒上的,以袁家老祖一貫的風流行事,鬼才會相信袁子丹能夠老老實實從一而終,更何況周棟也聽說了,早在五年前,袁夫人就已經因病去世。

  所以幼良公子究竟有多少名聲不彰、隱藏在犄角旮旯里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恐怕就只有袁子丹才清楚了。

  不過袁家沒有老閨女是基本可以肯定的,別說這年頭兒三十歲的女子尚可稱‘嬌嫩’,就算袁家真有這樣的老閨女,恐怕也早就被提親的人踏破了門檻,畢竟家族基因優秀,而且又有錢,吃軟飯當上門女婿這年頭兒可流行著呢。

  “三十年往上的女兒紅還真是難尋,別說現時沒有,就是古代也沒人會把女兒紅放過十八年,不是干脆就此深埋地下、就是趁個沒人注意的時候悄悄挖出來喝了,畢竟家里有個老閨女在以前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周棟微笑道:“看著酒色如蜜,應該是當年釀酒所用的紅糖與糯米經過多年陳積發酵所至,這就與狀元紅有很大的區別。

  狀元紅很少用紅糖,而且會加入十幾種補中益氣的名貴中藥,古人重男輕女,連釀酒的時候也不例外。”

  袁家把這樣珍貴的酒擺在面前,顯然又是存了考較他的心思,周棟自然明白,所以先不品嘗,看一眼就開始評價。

  開玩笑,在別的方面他或許還有不足,說到酒,那正經是當代第一酒神的身份;這也就是他對金錢看淡,否則自己開家釀酒廠,不用幾年就能在釀酒界展露頭角,日后取代國酒茅臺都未必不可能!

  能夠一眼分辨女兒紅和狀元紅在普通人看來或許有些不可思議,其實對于懂酒的人來說并不算什么。袁子丹聞言只是微笑:“周老弟,這壇女兒紅可并非只是表面上看來這般簡單,我要是你,就先品一品再說。”

  “哦,是麼?”

  周棟深深看了袁子丹一眼,端起酒碗,先嗅了酒香,認定自己的判斷沒有偏差,才輕輕抿了一口。

  酒入口中,就如濃郁的蜂蜜般在舌尖上打了個轉,硬是要用口水幫助化開,酒香才慢慢充滿整個口腔,周棟心中微微一震,‘果然是不簡單啊,有老酒的沉香厚重,卻也有新香暗藏,新舊交融、暗香浮動?卻為何這股新香最多不出今年,而那道厚重的老酒醇香卻至少有了三十年的火候?

  好狡猾的袁子丹啊,都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忘記考較我?‘

  姓袁的可真是不厚道,估計從袁枚起就是如此,否則世人為何要稱他為‘老狐’呢?

  袁子丹笑得就像只道行不足的小狐貍:“袁兄弟啊,如何?”

  “呵呵......”

  周棟放下酒碗,深深地望著袁子丹:“難得,太難得了!

  我本來以為三十年的女兒紅就已經非常難得了,卻沒想到袁家的庫藏居然如此豐厚,竟然連這女兒紅的酒膏都能夠找到。

  要是我的舌頭沒出問題,這酒膏怕是最少都有五十年以上了吧?

  現代根本就找不到這樣的好東西,要是我沒猜錯,這酒應該是袁家自釀的,還故意做成了酒膏。這樣既容易保存,還可以在關鍵時刻用來迷惑‘內行人’,對吧袁大哥?”

  “這樣你都能喝的出來?”

  袁子丹失望之余更多的還是震驚,不過心中也有隱隱喜悅,他如今正需要一位識酒的方家幫手呢。

  “如何會喝不出呢?人們都說超過十八年的不是女兒紅,固然是因為十八歲的老姑娘還不出嫁,已經沒臉再取出女兒紅慶祝,其實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釀造女兒紅時所用的紅糖!

  紅糖固然可以補中益氣,為準備出嫁的女兒打下一個良好的身體基礎,讓女兒日后生孩子、做月子更為安全,卻有天生的苦澀味道,如果年頭過長,雖然酒會變得更為醇厚,余味中卻會產生苦澀感。

  可我剛才卻沒有品出苦澀余味,就知道這不是普通的女兒紅了。”

  周棟淡淡看了袁子丹一眼:“脂化后的酒膏可以重新勾兌飲用,還可以利用脂化過程以及特殊的勾兌方法,來消除這種苦澀感。

  所以我初步判斷,這壇女兒紅從一開始埋在地下,就選擇了溫度、濕度最為穩定的位置,而且是用了胎質最為細膩的上等瓷壇密封。

  有了這幾個條件,最多二十年,這壇女兒紅就可以變成酒膏,更別說這壇女兒紅至少在地下存放了五十年以上!袁大哥,五十年前你應該還沒有出生,恐怕這是您父親所為吧?”

  袁子丹搖頭苦笑:“以后誰再叫你華夏面王,我第一個不答應!你豈止是面王,我看明明還是個酒王啊!

  我袁家勾兌酒膏可是有特別配方的,我勾兌出的這壺女兒紅,就算是遇到專業評酒師也保證他喝不出來,只會認為這就是多年陳的‘女兒紅’,你是如何喝出來的?”

  現代人一聽到‘勾兌’就如遇蛇蝎,以為勾兌出的酒就是垃圾,其實也要分情況。

  用酒精勾兌出的酒自然不成,可這種用酒膏勾兌的,只要手法高明,一樣會異香撲鼻、絲毫沒有酒精刺鼻的味道,而且一樣是純正的糧食酒!

  如果從廣義上來說,往酒里摻東西就叫勾兌;曹操和劉備‘青梅煮酒論英雄’,那也是一種勾兌方法,結果卻是提升了酒的品質和口味。

  好的酒膏,那可是天價,比什么茅臺珍品更為昂貴。

  就比如袁子丹用的酒膏,那是用一點就少一點,雖說還是存了考較周棟的心思,但這也就是周棟,換了別人他還舍不得拿出來呢。

  “呵呵,有位老人家曾經說過‘人間至味是梅鹽’。

  鹽咸而梅酸甜,就是人類最先接觸的三種自然味道,這種自然味道最易融入百物,而且不會違反物性。

  袁家肯定有自己勾兌酒膏的方法,雖然我并不了解,卻可以判斷出袁大哥你是用了熟梅煮汁。

  而且你煮汁時用水少、用火只過半程,這樣得到的梅汁就是玫紅汁而不是烏梅汁,不會破壞酒色。

  而且因為是熟梅,梅汁不但不會酸、而且十分甘甜,這道梅汁加入酒中,不但不會與酒性相沖,反倒引出一脈新香,讓酒香更有層次感。

  所以說你的勾兌法最關鍵的就是這道梅汁,令這壺酒保持了三十年厚味,卻沒有三十年苦澀,猶如最完美的人生!

  我說的對麼?”

  袁子丹嘆息一聲,忽然站起身走到周棟面前深深一禮:“周兄弟,如果說先前我還有些不服,現在可是真正的心服口服了。

  你在白案上的名聲再大,在我眼里其實也不過如此;畢竟白案在華夏菜中最多算是綠葉,可你對酒也有這樣的見識研究,那才是真正讓我心悅誠服,誠惶誠恐!”

  文人自古三大好:詩書、美酒、顏如玉,美酒還要排在美人兒的前面。

  所以在袁子丹眼中識酒懂酒的人就一定是雅士,至于廚師麼......

  他雖然靠廚藝賺錢,也是半個勤行人,卻從不認為爐頭上的大師傅是什么雅士。

  周棟皺眉道:“誠惶誠恐什么的就算了,不過我這個人的脾氣也不太好,下次要是你還是變著法兒的考我,我可要翻臉了。”

  “不敢不敢......”

  袁子丹苦笑道:“不是袁某要考兄弟,實在是有件事必須要如兄弟這般真正的酒中方家出面才好,兄弟......”

  “不去!”

  周棟也是有脾氣的人,這叫什么事啊,說好的留自己做客,結果總是用心眼子,這些文化人不好相處!

  “周兄弟,你如果不去一定會后悔的,因為這次關乎一件寶貝,絕對是你感興趣的好寶貝......”

  “你就不用賣關子了,直說吧。”

  “這寶貝就是一壇百年酒膏,而且還是最上等的竹葉青!

  周老弟,不瞞你說,你喝到的這壺女兒紅已經是絕品,因為酒膏用光了......”

  這個世界上真有百年酒膏麼?

  周棟還真是有些不信,不過也因此被勾起了好奇心。

  如果真是百年的酒膏,那絕對值得他走一趟了。

  第二天中午,又吃過一桌免費的隨園菜,周棟與袁子丹來到位于后海附近的一家拍賣行。

  華辰拍賣行建立時間還沒超過兩年,與京都的幾家大型拍賣行相比,無論規模和拍品等級都遠遠不及,甚至有幾次公開拍賣,流拍的物品居然占到了三分之一。

  袁子丹在京都文玩圈子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本人作品也是經常被拿上拍賣行拍賣的。

  華辰拍賣行有幾次想要求取他的墨寶拍賣,都被袁子丹拒絕了;按他的話說,袁某前幾次拍賣,無非是為賑災籌款、表率先行而已,我像是個缺錢的人麼?

  可是袁子丹在京都文玩圈子的地位實在是太特殊了,有他出場的拍賣會簡直就是自帶逼格光環;力求快速發展的華辰拍賣行也是絞盡腦汁,這次終于投其所好弄來了一幅巨然和尚的山水畫,和據傳是一代御酒大師馬世青于百年前釀造的一壇酒膏!

  袁子丹終于心動了,巨然和尚的畫可是他的心頭好,而且這幅據說還是罕見的巨然橫幅山水!

  要知道巨然和尚傳世的畫作多以豎幅出現,橫幅極為罕見,如果這幅畫是真的,那就是無價之寶!

  價錢其實都是毛毛雨,隨園的菜價可不便宜,平時只是袁幼良出手,一桌菜都要價十到二十萬;如果是袁子丹親自出手,那最少都是五十萬起,就那道請周棟吃的王太守八寶豆腐,在隨園菜單上的標價就是七千元!

  袁子丹看重的是這幅巨然橫幅山水將可填補他藏品的空白。

  隨園的逼格是如何培養出來的,憑啥在他這里吃頓飯就得動不動大幾十萬甚至上百萬?

  你坐在飯廳中吃飯,湖中有美女大學生巧笑倩兮、藕花深處是陣陣銀鈴般的笑聲,旁邊的墻上掛著少說價值幾百萬的書畫佳作,給錢少了臉紅不臉紅?

  而最讓袁子丹和周棟心動的,還是這壇號稱是馬世青所釀的酒膏。

  兩人不僅是心動,而且非常好奇。

  因為百年酒膏就像百年老湯一樣,更像是一個偽命題。

  百年老湯?知道華夏近百年內發生了多少場戰爭麼?在烽火連天的歲月里,居然有人可以靜靜地守護著一鍋老湯,添水、加柴、看火......然后還得一代代傳下去,而且代代還都得有這種不為亂世相擾的好運氣?這有點扯吧!

  所以說百年老湯更像是一個傳說,理論上雖然可以存在,現實中卻很難成就。

  百年酒膏就更扯了,首先白酒是成不了酒膏的,放久了只會什么都剩不下。而黃酒一般也就是三五十年即成酒膏中的極品,真過了百年,還能剩下多少?

  不過既然是馬世青這種宮廷御酒大師,備不住就有他的獨家秘法,這是連袁子丹也拿不準的;父親釀造的那壇女兒紅酒膏也不過五十年而已,他對酒膏的見識其實也就是五十年。

  被拍賣行工作人員恭敬甚至是有些卑微地引入貴賓雅座后,袁子丹嫌棄地看了一眼拍賣行送上來的雨前龍井茶,連一點喝茶的欲望都沒有,偷眼看了看滿臉好奇和期待的周棟,心中暗道:“周老弟倒是真的識酒懂酒,可他有把握分辨百年酒膏麼?”

  百年酒膏固然不容錯過,袁家的臉面可丟不起啊。袁子丹是真的心中沒底,這要是‘打了眼’,以后隨園還不得成為眾人的笑柄麼?

  周棟正在翻看拍賣行給的宣傳畫冊,對前面那些瓶瓶罐罐字畫什么的完全沒有興趣,直接翻到了第十六件拍品百年酒膏。

  當看到介紹中提到,該拍品還附送一本馬世青當年走遍華夏遍訪‘靈水’后所著的《水說》時,心中忍不住陣陣興奮,一時竟有些控制不住,喜形于色。

  如果不是要努力成為廚神以求完全治愈自己的病,找個好山好水的地方、種一塊好田、養一條好狗、做幾樣好菜、釀幾壺好酒,這就是周棟理想中的生活。

  茶棚的何爺爺是這樣說的,周爸也是這樣說的,潛移默化之下,周棟已經將這種悠閑的生活模式當成了自己日后必須要實現的目標!

  他肯去理想的生活節目組,其實很大程度上也是出于這個原因,蘑菇屋與他理想中的生活還是有幾分相似的。

  要釀好酒,就得有好水,否則就算是酒神也是巧婦難為無米炊;所以馬世青的這本《水說》在周棟看來,真的比什么百年酒膏都更為珍貴。

  “周老弟,看你如此開心的樣子,不知對鑒別百年酒膏有幾成把握呢?”

  袁子丹有些心虛的問道。

  “嗯,這個要看拍賣行是如何規定的了,可以品嘗麼?”

  “怎么可能......”

  袁子丹心中一震,周老弟怎么說起外行話來?

  “老弟啊,要真是百年酒膏,恐怕你拿舌頭舔一舔就會醉個三天三夜,就是讓你品嘗,你也不敢嘗啊?

  不過打開蓋子看一眼、聞一聞味道還是可以的。”

  “這樣啊......”

  周棟有些為難地道:“如果是這樣,我怕是只有八成把握了,最好還是允許我嘗一嘗。

  袁兄可以和拍賣行溝通下嘛,我保證不醉不就行了?”

  “你保證不醉?”

  以袁子丹的修養,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是你能保證的麼?別說是你啊兄弟,就是海子里的那些國家級陪酒員,也不敢說吃了百年酒膏能夠不醉。”

  周棟搖搖頭:“百年酒膏而已,還醉不倒我。如果允許品嘗,我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幫你鑒定這壇酒膏,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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