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全天下都是二流

　　郭悳岡還真沒吹牛，這款‘黃金蛋炒飯’果然是可以發光的。

　　如今已是一代相聲宗師身份的郭老師或許是居安思危，在靠相聲賺到盆滿缽滿的同時，廚藝卻沒擱下，而且據周棟判斷，郭老師的水平應該在三級高廚和特二級之間。

　　有這樣的底子，再加上苦心練習專精一味，能做出眼前這份蛋炒飯并不算稀奇。

　　正如郭悳岡所說，這盤‘黃金蛋炒飯’粒粒分散、而且粒粒都裹滿了蛋液。米是黃老師昨天就準備好的隔夜米飯、蛋是從鳳棲村鄉親處購買的走地雞蛋，用這種雞蛋做出的蛋炒飯，當真是如黃金一般。

　　在蒙蒙月光下，金色的蛋炒飯仿佛每一粒都在發光，蛋炒飯冒出的騰騰熱霧更是讓這種光華氤氳漫起，仿佛要隨那如水的月光流向遠方。

　　“是真的在發光哎？”

　　程鈺琪忍不住低呼一聲，有些為周棟擔心。

　　剛才周小廚可把話說大了，說什么黃金蛋炒飯也只不過是二流，可她怎么看這都是頂尖的美食啊？

　　面對美食的誘惑，根本不用郭悳岡招呼，大家動筷子的動筷子，下湯匙的下湯匙，金燦燦的黃金蛋炒飯送入口中，竟一個個忍不住發出嗚咽低鳴，太好吃了，哪怕嘴巴里還含著飯，也忍不住要出聲贊美。

　　“蛋衣緊致，飯香誘人，而且老郭是真的做到了每一粒米飯都裹上了蛋液，黃金蛋炒飯果然名不虛傳啊！周弟......”

　　就連黃老師也忍不住開口稱贊，以他的品鑒水平還真挑不出任何毛病來。

　　“老郭這一手藏的夠深啊，連我也是第一次吃到這‘黃金蛋炒飯’......”于老師看了郭悳岡一眼，目光中藏有深意。

　　只有他知道老郭為什么要比蛋炒飯，也知道‘黃金蛋炒飯’并不是最好吃的蛋炒飯，可是周棟能做出真正的頂級蛋炒飯麼？

　　他和郭悳岡其實都在期待著。

　　“周老弟啊，你還沒品嘗評點呢？”

　　郭悳岡望著周棟。

　　周棟取水漱了漱口，才拿起筷子夾起幾粒蛋炒飯送入口中，微微點頭道：“郭老師在這道黃金蛋炒飯上確實是下了許多功夫，火候掌握爐火純青，而且在打蛋、和米、入鍋的過程中，更是控制入微，真正做到了每一粒米飯外面都裹上了蛋液。

　　也只有這樣做出來的蛋炒飯，才夠資格被稱為‘黃金蛋炒飯’。不錯，單就這蛋炒飯來說，郭老師做的已經是上品！”

　　于老師微微皺眉，不覺有些失望，周棟不會是要改口吧？難道說就連這位年輕的勤行天才也破不了老郭面臨的‘難局’麼？

　　“不過，就算做出頂級的‘黃金蛋炒飯’又如何呢？終究只是蛋炒飯中的二流！”

　　周棟微微搖頭。

　　“周小廚，你說話小心點哦......”

　　這下了就連程鈺琪都聽不下去了，沖周棟使了個眼色，郭老師可不能輕易得罪啊！

　　小岳岳聽得有些不忿：“周哥，那你倒是說說，我師傅做的這道蛋炒飯怎么就成二流了？”

　　“岳岳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說你師傅做的這道‘黃金蛋炒飯’是二流，而是說天下所有的‘黃金蛋炒飯’，都是二流！”

　　周棟平靜地道：“其實郭老師應該也明白其中的道理，黃金蛋炒飯為了追求形色上的極致，就必須要保證每粒米都被蛋液裹住，非如此不能稱之為‘黃金’。

　　這樣做確實是保證了黃金蛋炒飯的形色，可是味道呢？

　　或許大家認為味道也還不錯，但這也只是一種錯覺而已。因為這種蛋炒飯的做法就決定了它無法達到最高的‘味之道’！

　　要知道做這種蛋炒飯時，蛋液薄而米飯涼硬，雖說米飯是熟的，可是在裹了一層蛋液的情況下又該如何保證米飯入味？

　　所以這道飯的最大問題就是：米飯如果做到入味十成，則蛋液必過火候；如果要保證蛋液不失形色，則米飯的火候就會稍嫌不足，入味最多九分！

　　顯然，天下所有做這道飯的廚師都只能夠取其后者，否則蛋液過了火候，還稱什么‘黃金蛋炒飯’呢？

　　可既然是蛋炒飯，那主君就還是飯，而不是蛋！如果只是蛋的火候夠了，而米飯卻入味不足，結果就會是君臣不分，永遠只是二流！”

　　想了想周棟又道：“大家現在回味一下，是不是感覺這道蛋炒飯過于突出了蛋的味道，而米香卻不夠彰顯呢？

　　這就是因為‘黃金蛋炒飯’的先天不足，廚師只能十分功夫在蛋、七分功夫在飯；就算是做到郭老師這種程度，也只能夠在保證蛋液火候的情況下略借幾分米香而已，卻委屈了這一鍋上好的蘇北新稻！”

　　“好像還真是啊，現在回想起來，這份黃金蛋炒飯實在是太好看了，會發光，讓人就會忽略味道的不足，可是蛋香確實過于濃郁了，米香就太淡了些。”

　　黃小廚畢竟是黃小廚，被周棟稍微點撥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這樣的飯吃一口兩口還行，吃多了會讓人感覺到吃的其實是菜，不是飯！”

　　吃的是菜，不是飯？

　　黃老師這句話總結到位，眾人頓時一愣，想想還真是這樣啊，剛才的感覺可不就是吃了一份掉了些米粒在里面的炒蛋麼？

　　“這次果然沒有白來一趟，這位周老弟正是我要尋找的‘高人’啊！”

　　聽周棟這樣評點，郭悳岡不但不惱，心里反倒樂開了花，跟于老師迅速交換了一個目光，笑瞇瞇地追問道：“周老弟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啊？

　　可咱不能只說道理對吧？既然我這‘黃金蛋炒飯’是二流，那周老弟你倒是說說，什么樣的蛋炒飯才是一流啊？”

　　周棟看了眼郭老師：“真正頂級的蛋炒飯，其實并不像‘黃金蛋炒飯’這樣嘩眾取寵，只顧形色；蛋與飯還是要相互分離的，手藝的高低，其實是在于蛋與飯的比例分配上。

　　最佳的比例，是一個蛋花對五粒米！

　　在蛋炒飯中，這叫做‘梅花之數’，你們也可以稱其為‘梅花炒飯’！”

　　郭悳岡眼一亮，緊緊追問道：“這恐怕不太可能吧，一個蛋花配五粒米？天下真有廚師能夠做到嗎，先不說如何才能分出合適數量的蛋花來，難道說廚師在做菜之前還要數清楚有多少粒米？”

　　“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也不需要數清楚有多少粒米，因為根本就不用數。”

　　周棟伸出湯匙在郭悳岡的黃金蛋炒飯中抄了一下，笑道：“現在這湯匙里面一共是六十七粒裹了蛋液的米飯，如果郭老師不信，可以數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