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秀峰偷看了皇上一眼,接著道:“再就是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要是每個地方只選派一人,而那人在任上患病或病逝必會影響公務。可要是派兩個人去,就算其中一人出點什么事,另外一人還可以頂上。”
想到每年死在任上的文武官員不少,咸豐微微點點頭:“想得很周全,每個地方選派二人是比只選派一人穩妥。”
“謝皇上,”韓秀峰稍稍松下口氣,接著道:“稟皇上,香港是英夷在我大清苦心經營的老巢,那里消息最靈通,防守也最是嚴密,所以臣舉賢不避親,保舉前河營書辦、曾隨永祥去陣前效過力的同鄉王貴生為廣東新安巡檢。”
“你對這個王貴生很熟悉?”
“很熟,他爹曾做過臣老家巴縣的刑房經承,他在老家時也曾跟臣一起在衙門幫過閑。”
一個巡檢而已,小的不能再小的官,咸豐并在意,但還是追問道:“這個明安呢?”
“稟皇上,折子后面附有所舉文武官員的履歷,這個明安是宗室,是肅順大人保舉的人。之所以保舉他為廣東水師大鵬協千總,是因為大鵬協治所緊挨著香港,不但可以就近幫王貴生傳遞消息,要是王貴生喬裝成百姓去香港打探消息時遇到點什么時,明安還可以及時出手相助。”
保舉四川巴縣監生周長春為廣東香山巡檢,同時保舉鑲藍旗的沈佳為廣東提標香山協左營千總,可見跟剛剛說的王貴生和明安沖著香港去的一樣,是沖著澳門去的;
保舉江蘇泰州監生顧謹言為福建同安典史,保舉正白旗的額爾登布為福建水師提標左營千總,顯然是沖著廈門去的;
保舉曾幫辦過河營營務的候補知縣崔浩為福建閩侯縣丞,保舉內務府的富貴為閩海關委員,顯然是打算讓這二人駐福州;保舉河南舉人姜正薪為浙江鄞縣縣丞,保舉內務府包衣許雙喜為浙海關幫辦委員,無疑是打算讓這兩人駐寧波…
咸豐看完折子和附在后頭的履歷,發現韓四保舉的人大多來自河營,而肅順保舉的不但全是旗人甚至還有宗室,對韓四和肅順草擬的這個章程很滿意,放下折子道:“準了,吏部那邊朕讓肅順去打招呼,別的事能辦趕緊辦。”
“臣遵旨!”
咸豐想想又問道:“還有,你為何奏請從香港、澳門和上海等地聘通譯?”
“稟皇上,據臣所知朝廷各衙門沒有通曉英咪佛三國語言文字之才,與西夷交涉全靠那些個連祖宗都不要的畜生翻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他們居心叵測從中挑撥離間,而負責交涉的文武官員卻不知,那搞不好真會被他們挑起戰端。”
韓秀峰頓了頓,接著道:“就算他們并沒有挑撥離間,可萬一才疏學淺,翻譯起來詞不達意,一樣會耽誤大事。所以臣以為聘通曉英咪佛三國語言文字之才刻不容緩,而且要多聘幾個。”
想到翻譯科進士出身的官員,在把漢文翻譯成滿文時都經常出錯,并且十個人能翻譯出十個版本,咸豐深以為然:“虧你想到了,要不是你提醒,連朕都想不到。”
“皇上不是想不到,而是日理萬機,顧不上也不用想這些瑣事。”
“朕是不用去想這些,但那些該想的還不是一樣沒想到!”咸豐越看韓四越順眼,越想越覺得調韓四回京沒調錯,見韓四穿得還那么寒酸,突然話鋒一轉:“韓秀峰,你進京了,你的妻兒呢?”
“稟皇上,賤內和犬子明天動身,估摸著明兒晚上便能到。”
“住的地方找著了沒?”
“臣正在找,臣打算租個小院子。”
內務府倒是有不少宅院,可大多在內城,就算賞給他他也不敢住。再想到韓四這些年辦的全是苦差,沒賺著幾個錢,連身上的官服十有八九都是買的舊的,甚至可能是跟人家借的,咸豐起身道:“朕不會讓實心辦差的人吃虧,從今兒個開始軍機章京上行走吧。”
韓秀峰大吃一驚,急忙躬身道:“臣斗膽請皇上收回成命,臣…臣才疏學淺,臣做不了軍機章京,臣…”
“聽朕說完,”咸豐瞪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說:“朕命你在軍機章京上行走,既是不忍你的妻兒跟著你過苦日子,也是想著你辦的差事跟別人不一樣,要是收到十萬火急的軍情,跟現在這般遞牌子定會延誤戰機。兼個在軍機章京上行走的差事,便可直接進宮去軍機處跟軍機大臣稟報。”
“謝皇上隆恩,臣…”
“好啦,朕還沒說完呢。”咸豐沿著長廊一邊往前走,一邊接著道:“既然在京里沒住的地兒,就租個像樣點兒的院子。還有這身官服,趕緊給朕扔了,趕緊去置辦身新的,你不怕丟人,朕丟不起這個人!”
韓秀峰猛然意識到皇上讓他在軍機章京上行走,原來是看他穿得太寒酸,以為他很窮,想讓他賺點錢的。畢竟“小軍機”跟“大軍機”雖無法相提并論,但逢年過節各省督撫多多少少會送點銀子,甚至會差人送點冰敬炭敬。
這是好事,別人求都不求來!
可想到軍機章京要做的那些事,韓秀峰苦著臉道:“謝皇上體恤,可人貴在有自知之明,軍機處的那些差事臣真辦不了。”
“朕讓你去軍機處當值了嗎,朕只是賞你個名頭!”咸豐轉身神來,笑看著他道:“你跟別人不一樣,你無需每天都去軍機處當值。等將來收到十萬火急的軍情,及時送到軍機處呈給各軍機大臣就是了。”
“臣領旨,臣謝皇上隆恩!臣無以為報,臣只有辦好差事!只要給臣一年,不,只要給臣半年,香港廣州也好澳門廈門也罷了,不管西夷來多少條兵船,船上有多少兵,有多少槍炮,包括西夷每天消耗多少錢糧,臣定會在西夷抵達各口岸的二十日內,事無巨細地呈到皇上的御案上!”
“好,朕等著,朕給你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