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安巡檢司的新任巡檢什么來頭,張家二公子早打聽得一清二楚,這幾天一直惴惴不安,生怕韓秀峰看到他爹不但年事已高又病成這樣會上告藩司,藩臺大人要是曉得他爹根本理不了事一定會向制臺稟報。
張光成怎么也沒想到韓秀峰會如此通情達理,終于松下口氣,順水推舟地讓家人把他爹送進內宅,隨即一臉不好意思地說:“韓老爺,請用茶。”
“自己人,無需多禮。”韓秀峰一邊招呼他坐,一邊笑道:“張兄,小弟初來乍到,今后還請你多關照。”
“韓老爺這是說哪里話。”張光成拱手回了一禮,隨即微笑著問:“韓老爺,家父幾天前就接到您要來泰州上任的公文,結果等了今天您才到任,是不是在路上耽擱了?”
“實不相瞞,秀峰在京城時承蒙四川鹽茶道吳文錫吳大人關照,現而今又正好掣選上令尊大人治下的海安巡檢司巡檢,正好要來泰州上任,自然要順道去儀真吳家拜見兩位老太爺。”
“四川鹽茶道吳道臺,可是云貴總督吳文镕吳中堂的胞弟?”
“正是,”韓秀峰笑了笑,又補充道:“不過吳中堂現而今不再是云貴總督,而是湖廣總督。”
“光成消息閉塞,要不是韓老爺說還真不知道。”
韓秀峰看出泰州的大事小事是眼前這位說了算,不想再跟他繞圈子,直言不諱地說:“張兄,小弟雖是初任,但衙門的規矩還是曉得一些的。請張兄盡管放心,小弟到任之后絕不會給令尊添亂。”
張光成是聰明人,豈能聽不出韓秀峰的言外之意,不禁笑問道:“韓老爺言重了,不知韓老爺打算今天還是明天去海安上任?”
“俗話說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小弟身為巡檢,定要保一方平安,來州衙拜見令尊大人前剛差家人去鐵匠鋪打造五十副手銬腳鐐,鐵匠啥時候把那些手銬腳鐐打造好,小弟啥時候去海安上任。”
打造五十副手銬腳鐐!
要帶五十副手銬腳鐐去海安上任!
張光成大吃一驚,緊盯著韓秀峰問:“韓老爺,您打造那么多手銬腳鐐做什么,再說真要用到手銬腳鐐,大可差人來州衙取。”
“州衙有五十副嗎?”
“這我真不知道,不過好像沒那么多。”
“這就是了,州衙沒那么多,再說州衙的手銬腳鐐有州衙的用場,海安離州城又不近,不如多打造些帶海安去,省的差人來回跑,還耽誤正事。”
“可海安有那么多作奸犯科之徒嗎?”
“小弟剛到泰州,哪曉得有沒有那么多,就算沒有也沒啥,打造五十副手銬腳鐐而已,花不了幾個錢。”
張光成心想眼前這是一定是年輕氣盛,打算來個新官上任三把火,再想到不管他怎么折騰也只能在海安那一畝三分地,沉吟道:“既然韓老爺已經差人去找鐵匠打造了,那就讓鐵匠打造,有備無患嘛。”
“小弟也是這么想的。”韓秀峰微笑著點點頭。
“韓老爺,現在署理海安巡檢的那位家父已差人知會了,您一到海安他便會跟您交接。除此之外,您有沒有其它需要?”
“既然張兄問了,小弟就不跟張兄客氣,小弟想借一套州志,也不曉得州衙有沒有。”
“有,而且是道光七年修的,不像其它州縣的方志年代久遠,待會兒我讓家人去給您拿。”
“多謝。”韓秀峰看出張家二公子想讓他早點去海安,嫌他呆在州城礙眼,趁熱打鐵地說:“張兄,小弟雖沒去過海安,來泰州的路上卻也聽人說過海安距州城達一百二十里之遙。真要是遇到啥事來州衙向令尊稟報少說也要走一天,可小弟這差事又是等不起的,不曉得張兄能否給小弟幾張空白傳票,以便十萬火急時填用。”
傳票張光成可不敢亂給,裝出一副不解地樣子說:“韓老爺,您是海安巡檢,您分轄下的那幾個市鎮和那些村莊真要是有賊盜,直接帶皂隸弓兵去鎖拿便是,緝拿到之后再送州衙來,用不著傳票。”
“要是盜匪跑富安、安豐、角斜等鹽場去咋辦?要是賊匪跑如皋、東臺去咋辦?張兄,小弟這巡檢雖說是文官,但巡檢這差事其實跟武官差不多,講究的是兵貴神速。差人來州衙稟報要一天,拿到令尊大人簽發的傳票又要一天,賊匪有這兩天功夫早跑得無影無蹤。而海安終究是泰州治下,海安真是發生命盜卻緝拿不到人犯,小弟難辭其咎,令尊大人一樣過不了府臺道臺乃至藩臺臬臺那一關!”
聽上去似乎有些道理,張光成一時間竟不曉得應該咋反駁。
韓秀峰喝了一小口茶,笑看著他道:“就這兩件事,不,就剩下這一件事。張兄,小弟啥時候拿到傳票啥時候去海安上任。”
張光成早上收到消息,儀真知縣都棨森因吸食鴉片,任性妄為,在六合和儀真任內征糧加耗,不曉得被誰給告到遠在清江浦的淮揚道衙門,于昨天上午被革職待參。而他爹雖不吸食鴉片,但征糧加耗的事一樣沒少干,何況又病得不能理事,真要是被告到淮揚道衙門乃至江寧的布政使衙門,一樣會被革職待參。
再想到眼前這位來頭很大,真能跟藩臺說得上話,只能硬著頭皮問:“韓老爺,五張空白夠不夠?”
“不夠,怎么也得十張。”
“好吧,十張就十張,還請韓老爺慎用。”
“這是自然。”
張光成擔心夜長夢多,真不想讓韓秀峰在泰州城久留,想想又說道:“韓老爺,您差家人去的是哪個鐵匠鋪,要不我差人去幫您催催,讓鐵匠打快點。一個鐵匠鋪打造不過來,可以多找幾個鐵匠。您新官上任,時間金貴著呢。”
“我讓家人去找的,到底是哪個鐵匠鋪還真不曉得。”
“不曉得沒關系,州城就這么大,光成讓人去問問便是。”張光成站起身笑了笑,又轉身道:“韓老爺,正事說完了,請您務必賞光,容光成代家父給您接風洗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