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九章 終結與開始的序章(三)
“阿嚏！阿嚏！”
小小的女神因為好奇而嗅了一鼻子“辣椒”，結果猛打噴嚏，這樣一來，即使不知道“辣椒”是什么東西的衛士們也能大致判斷出那應該是某種香辛料。
現在他們要做的就是盡力忍笑，實在忍不住的則在盡力壓低笑聲的音量，以免被稍后恢復過來的女神算賬。
即使是一副把女神當女兒照顧的托薩卡，也不由得嘴角上翹。
然而，所有在場的人中，只有龍之介的感官與他們不盡相同。
由于伊什塔爾同遠坂凜幾乎一模一樣，作為老師的龍之介自然不會去嘲笑自己的學生，又因為亞德曾經說過林好在消失前變成了小凜或伊什塔爾的模樣，所以他一直在認真觀察女神的行為來判斷她到底是不是被憑依且同步率異常低下而沒有將自己的性格表現出來的林好。
而正是因為這種沒有中斷的觀察和感知，龍之介才感到了某種異常：在小小的女神打噴嚏的瞬間，她“消失”了。
并非實體消失，而是瞬間失去了一切“特征”，就像一副本身留白很多的畫作，在沒有參照物的情況下消失一處景物，多出一片空白，幾乎不可能會被不關心它的人注意到。
而當時，女神打了個噴嚏，辣椒面飛的到處都是，上供的侍女因為低著頭躲過一劫，后面的十幾個侍女在驚慌閃躲，西杜麗一臉好氣又好笑的表情在發號施令善后，誰也沒注意到小小的女神目光渙散，背靠神座正在發呆，即使注意到，也只會認為她是被辣呆的吧。
只有龍之介，看著那個狀態的伊什塔爾，當時就是一陣心悸，仿佛攀爬絕壁時腳下一滑，又仿佛漁船被卷入深不見底的漩渦。
雖然轉瞬即逝，但那瞬間的伊什塔爾，給他的感覺同當初在雷夫那根魔神柱頭頂出現的漆黑“空洞”一模一樣。
如果不是錯覺的話，伊什塔爾一定會發生什么變化…呃。
本著觀察女神的目的，從噴嚏打出起龍之介就一直踏前緊盯著伊什塔爾，因為周圍大部分人都是這個態度，也并不顯得突兀。
而在小小的女神從“發呆”狀態醒轉之后，只是稍稍眨了下眼睛，她之前給龍之介帶來的“深淵”、“無底漩渦”等古怪感受便直接坐實。
死亡，無盡的死亡。
蘇醒的“伊什塔爾”身上環繞盤旋著不計其數的，宛如黑霧一般，除了死這個同生完全相反的概念外，根本無法進行其他描述的東西。
“它們”瘋狂地旋轉著，嘶吼著，形成了死亡的漩渦，想要把周遭的一切都同化為和它們一樣黑暗、寂靜且毫無希望的東西。
然而，在龍之介的感知里，這個“死亡之渦”對外界唯一的影響就是產生了一點點的吸力，力量甚至比不上一只蝴蝶掀動翅膀。
但為什么…總覺得這個場景好像在什么地方見過？
“嗯…”處于“漩渦”正中的“伊什塔爾”忽然抽了抽鼻子，又舔舔嘴唇，開口說道：“還挺香。”
經過一個小小的插曲之后對女神的上供繼續進行了下去，“伊什塔爾”一如既往地對寶石和黃金充滿興趣，同之前一樣只收精品，拒收質量稍差的黃金和寶石，并對它們之外的未知奇物充滿興趣，另外，之前那種“辣椒”也被收下了。
所有人都認為女神只是被辣椒嚇了一跳，適應之后就喜歡上了它，由于她一向行事乖張，言行前后不一也沒什么奇怪的。
但是，龍之介就算想把她當成伊什塔爾也是做不到的，蓋因那些死亡實在是太引人注目了，但不知為何在場的其他人完全沒察覺這一點，或許正如亞德所說，神話時代的神明對于祂們本身的掩飾是無法進行破解的？
那么，到底是哪位神明替換了伊什塔爾呢？目的又是什么？
接下來的時間，龍之介努力透過黑霧，嘗試分辨“噴嚏事件”前后，“伊什塔爾”言行的不同之處。
最顯著的區別，便是這位在噴嚏之后出現的女神“淑女”了不少，比起之前大大咧咧的伊什塔爾，她的姿態更加端莊有禮，也不會動不動就打飛不合心意的供品，而只是讓它們撤掉，另外，她也沒有像之前那樣發出一些需要“翻譯”才能發出去的“神諭”，期間對一些供品皺過眉，但沒有說什么，看表情似乎暗暗地記下了。
最終，在整個上供的流程結束之后，龍之介可以確定，這位后來者要比真正的伊什塔爾更適合當烏魯克的守護神。
僅僅從個性來說，比起攻擊性很強的伊什塔爾，她更樂于守護或拯救，伊什塔爾急躁魯莽，她則謀定后動。
不過由于可供觀察的時間太短，也沒有更多的比較樣本，龍之介暫時看不出更多的東西，而目前自己得出的結論，也完全可以用一句“伊什塔爾喜怒無常”來概括掉。
不過，最重要的一點在于，雖然她周身環繞著不計其數的死亡，但她本身卻沒有一絲受到影響的模樣，或者說，她可能根本就沒有察覺到它們的存在。
唔…呆到這種程度的話，確實可能是小好，但如果“同步率”不夠高的話，她也沒辦法進行說明啊，如此一來，就要看她和托薩卡的互動了。
現在唯一的問題在于，她為什么要頂替伊什塔爾的身份？
“祭司長，我出門了”儀式結束之后，“伊什塔爾”輕松地揮著手向西杜麗告別，跳下神座朝神殿外走去。
“想發布神諭的話，請務必回到神殿來，我的女神。”祭司長就像一個看到調皮女兒要出門時的母親那樣叮囑道。
“知道啦”“伊什塔爾”一邊回應一邊踏出了神殿的大門。
“您接下來想去哪里？”托薩卡一如既往地禮儀完備。
“嗯…”小小女神的目光從托薩卡、瑪修和龍之介身上掃過，在亞德身上多停了一會，這才說道：“去‘庫塔’。”
“庫塔”是一座規模和“烏魯克”相差不遠的蘇美爾城市，互相之間還有些仇怨——在那些魔物和猛獸發動攻擊之前。
而在“三女神同盟”大肆對兩河平原上的城市發動攻擊，吉爾伽美什以三分之二神血的身份自認為蘇美爾平原唯一的王之后，庫塔就和其他城市一樣成了“烏魯克王國”的一員。
畢竟其他小國小城的王即使不服，也沒有對付魔物和猛獸沖擊的手段，更何況這邊的吉爾伽美什竟然有三個之多。
以托薩卡收到的情報來看，庫塔雖然迫于外部壓力而臣服于烏魯克，但當地居民相當驕傲，能自己應對下來的攻擊絕不求援，而三位吉爾伽美什對他們這種倔強都比較欣賞，給予的資源也傾向于輔助和后勤。
“所以，果然是那邊出了什么問題嗎？是否需要烏魯克進一步的支援？”托薩卡大致對龍之介和瑪修介紹完情況之后，向“伊什塔爾”問道。
此時，幾人已經離開了圓環區，正站在前往庫塔城的大路旁，偶爾有好奇的居民路過，一看是伊什塔爾，立刻毫不猶豫地快步離開。
小小的女神想了想，才說道：“嗯…不必，只要我過去就行。”
“無論如何，請帶上這兩位‘超脫命運者’，”托薩卡朝龍之介和瑪修示意：“您認為的‘自己過去就行’很可能是敵方故意引導您如此認為的。”
“但他們不會飛啊，”女神摸了摸旁邊飄著的金藍巨弓：“‘馬安娜’也無法載人。”
“您不是有一件從他們這里扣下的車輛嗎？”托薩卡悠然說道。
此話出口，瑪修還沒什么，龍之介卻不由自主地轉頭看向他。
很明顯，他早就看出女神換了個人，說不定連換來的是誰都一清二楚，只不過對現在這個“伊什塔爾”周身環繞的死亡并沒有什么認知而已。
“嗯？”“伊什塔爾”略感驚訝地眨眨眼，而后探手向旁邊的虛空伸去，那個位置上隨之浮現出一道亮紅色，仿佛有火焰噼啪燃燒著的圓形光門，女神稍稍摸了一下，便從里面拽出一輛纏繞著翠綠植物的敞篷車來。
“羽蛇神的品味還不錯嘛。”小小的女神夸贊了一句，非常嫻熟地拉開車門坐上駕駛席，而車子上纏繞的，曾令伊什塔爾昏倒的自然氣息異常溫順地在裝死。
“去吧，注意隨機應變，保護好‘女神’。”托薩卡意有所指地說道，拍拍龍之介的肩膀推了他一把。
好的，明白了，保護這位女神離開之后實力和智商雙雙驟降的“伊什塔爾”本人，不，本神嘛。
龍之介心中暗暗搖頭，同瑪修一起拉開門坐上車。
“系好安全帶”小小的女神隨口說出一個不存在的名詞，而后發動，掛檔，踩油門，令這輛混合材質的車子直接如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對此，龍之介只想說，這種完全用魔力驅動的車子根本不必搞那么多多余的操作。
但考慮到就算這位女神真的是自家青梅竹馬，平時挨吐槽的也是自己，于是干脆放棄了指出這一點。
在前往庫塔城的道路上，“伊什塔爾”雖然專注于開車，但由于手短腳短，經常顧此失彼，把車開得像碰碰車一樣，但卻完全沒有放手換人的意思。
龍之介原本想同她聊聊，但不是被車子驟然轉彎打斷，就是對那“死亡之渦”產生既視感而忘記要說什么。
一來二去之下，庫塔城已經遙遙在望，而“伊什塔爾”終于勉強發揮出她把車子一路開過來的經驗，及時停在了城門前，而不是直接一路撞進去。
“你們是…什么人…”“咳咳咳！趕快離開！咳咳咳！”兩個守衛舉起武器勉強對準了停車下來的三人。
龍之介原本還想先去問問看城里出了什么事，但只看庫塔用來守城的兵士都一副病懨懨的模樣，這番話也不必問了。
“三女神同盟”終于想起要傳播瘟疫了？但這和她們一貫的作風不符啊…
下車之后，“伊什塔爾”反手收起了敞篷車“自由避風港”號，皺著眉頭看向兩名守衛：“你們遭遇了如此嚴重的瘟疫，為什么不向烏魯克之王或者城市守護神求援？”
“烏魯克之王…嘿嘿嘿…哪一個？”
“庫塔的守護神當然在庇佑我們！咳咳咳！我們即使全城患病，但無論多么嚴重也沒有一個人死亡就是證據！咳咳咳！”
“…已經沒事了，因為我來了。”“伊什塔爾”一邊說一邊向前走去。
“等等…你是…”
“你是伊什塔爾！咳咳！女神說過，庫塔不歡迎你！立刻咳咳咳！離開！”
兩個守衛試圖阻擋女神接近，但卻不敢對她舉起武器，只能用身體阻擋城門。
“伊什塔爾”腳步不停地走過去，兩個守衛還沒等她走近便軟軟地倒了下去，完全沒起到阻擋的作用。
而跟在后面的龍之介可以清楚地看到，有漆黑云霧般的東西從兩名守衛身上散逸而出，接著宛如受到磁鐵吸引的鐵粉般朝“伊什塔爾”身上匯聚而去。
之后，那兩名原本因為病痛而臉色蒼白的守衛的神色明顯好了許多。
這景象帶來的既視感越發強烈，導致龍之介一時沒來得及追上“伊什塔爾”，而看身旁瑪修的表情，更是完全沒察覺那些黑霧。
“庫塔的守護神是冥界女主人‘艾蕾什基伽爾’，死亡與瘟疫的女神，”在小小的女神消失在城門里之后，亞德才小聲開口：“據說和‘伊什塔爾’是一體兩面的關系，她們互相可以以某種契機短暫以對方的身份出現，但本體其實仍然在原處。”
所以，想要找回小好，得去蘇美爾的冥界一趟嗎？龍之介微微皺眉。
而且，再怎么說，打個噴嚏就切換人格的設定也太隨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