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知道內情又怎樣?
首相閣下干生氣沒轍。
執政黨就好比一張靶子,樹在臺上,必須承受來自臺下的明槍暗箭。
皮克灣海戰的糟糕結果,進一步激化了執政黨陣營內部的分裂。
廣受公眾矚目的政治新星小威廉·皮特,已經向諾斯首相提出了“和平解決威爾諾亞問題”的一攬子方案,而在秩序黨內部,也有多位大佬做出暗示:
“諾斯閣下年紀大了,身體不好,應該多多休息,讓年輕人擔當更多責任。”
“如果首相閣下實在無力收拾眼下這個爛攤子,不妨讓精力更充沛、更有沖勁的年輕人試試看,反正最壞的結果無非提前舉行大選。”
對于此類言論,諾斯勛爵從前是很不忿的,然而最近這一連串打擊,使他的心態也發生了變化。
既然自己已經無能為力,那么趁著尚未名聲掃地,主動選擇激流勇退,把鍋甩給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威廉·皮特,未嘗不是明智之舉。
萬一事情搞砸了,人們也只會埋怨年輕人辦事毛躁,任性胡來,反倒會懷念他的老成持重,說不定將來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就連諾斯首相本人都打起了退堂鼓,整個斐真政壇,還有誰顧得上關心被圍困在萊頓港的溫斯洛普兵團?
至于增兵援救的方案,也就成了一紙空文。
當時間來到6月上旬,新大陸又傳來一則丑聞,給了已經搖搖欲墜的諾斯政府一記重拳。
事情還是要從5月底說起,皮克灣海戰的失利,導致斐真海軍暫時失去了威爾諾亞東海岸的制海權。
困守萊頓城的斐真部隊無法獲得來自海上的補給,陸上交通也被切斷,糧食和彈藥嚴重短缺。
時間來到6月初,隨著天氣日漸悶熱,潮濕多雨,萊頓城的駐軍禍不單行,接連爆發天花疫情,整營整營的斐真官兵染上了這種惡性傳染病,不出一個星期,全城都淪為疫區,因天花病發而死亡的斐真官兵,甚至已經超過了戰斗減員!
城里爆發天花的消息傳到城外,可把瓦薩將軍及其幕僚嚇得不輕,當機立斷下令暫停攻城,陣地后撤三里,建立一條隔離帶,避免城里的疫情蔓延到攻城部隊當中。
與此同時,大陸軍的隨軍牧師們也被緊急召集起來,每人負責一塊營地,檢查官兵的健康和衛生情況,發現感染者立刻隔離治療。
按照大陸軍的作戰計劃,本來6月10日之前就應該發動對萊頓港的總攻,然而考慮到如今的萊頓港已經淪為一座“瘟疫之城”,將軍們覺得當前最緊迫的任務是防疫而非攻城,還是等己方官兵全部接種天花疫苗之后在動手更穩妥。
城外的大陸軍圍而不攻,城內的斐真軍已經彈盡糧絕,瀕臨崩潰。
長子班尼斯特的犧牲,給溫斯洛普伯爵造成了這輩子最沉重的打擊,從那天以后他變得越來越暴躁,越來越偏激,就連麾下的幕僚們都明顯感覺到他的精神正在趨于分裂。
得知軍糧和藥品已經所剩無幾,溫斯洛普伯爵一方面派遣憲兵隊去搜刮城中居民的口糧,同時還向副手康華利將軍下達了一個更為瘋狂的命令——故意讓黑人士兵感染天花,然后把這些“砸碎鐐銬、投奔自由”的士兵趕出城外,授意他們向大陸軍投降,從而把天花傳染給大陸軍。
康華利將軍沒有絲毫遲疑便執行了總督的命令,當天傍晚就把上千名重癥天花患者趕出城外,其中絕大多數是來自南方奴隸種植園的黑人士兵。
大陸軍的前線指揮官接收了這些逃兵,發覺他們精神萎靡,病懨懨的,一打聽才知道感染了天花,連忙派人去請牧師。
大陸軍的首席隨軍牧師瑞貝卡·卡斯蒂斯小姐聞訊趕來,查看這些黑人逃兵過后,確認他們的確是天花患者,稍加打聽就猜出溫斯洛普伯爵和康華利將軍的險惡用心,連忙立刻上報司令部。
此時喬安也在大陸軍營地,從瑞貝卡那里了解到溫斯洛普伯爵的陰謀,只覺得既可悲又可笑。
正如那句老話所說:天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溫斯洛普伯爵和康華利將軍的這種做法,恰恰折射出他們內心的絕望情緒,非但無法扭轉戰局,反而會把他們自己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永遠遭受世人的唾棄。
對于大陸軍而言,更現實的問題是如何應對這一局面?
明知道降卒都是“人形病毒炸彈”,還要接受他們的投降嗎?
更何況對方大多是黑人逃奴出身,代表殖民地莊園主和奴隸主利益的大陸軍官兵,就內心而言,其實大多很不待見那群“黑鬼”。
然而心里怎么想無所謂,大義名分卻丟不得。
瓦薩將軍率先表態,支持接收降卒,為其提供妥善的安置與治療!
包括歌羅法王子、海倫娜勛爵和維格拉夫將軍在內,司令部里的多數高級軍官也都很有大局觀,紛紛表態擁護總司令大義凜然的決斷。
定下了接收患病降卒的方針,接下來還有兩個關鍵問題要解決。
首先是緊急擴建防疫營地,把降卒送到營地隔離治療,避免傳染。
光隔離還不夠,司令部還要聯絡“生命基金會”,派遣軍用飛艇從基金會下屬的藥廠運來天花疫苗,給大陸軍士兵注射,盡快建立起免疫屏障。
約瑟芬夫人發起創建的“生命基金會”,原本設在米德加德城。米德嘉德城淪陷后,生產疫苗的藥廠就轉移到了石柱鎮附近的一座牧場。
得益于海內外源源不斷的慈善捐助,這座制藥廠在戰火中照常開工,如今已經成長為新大陸乃至整個瓦雷斯世界產能最大的天花疫苗出品基地。
史料A:康華利在約克鎮(《自由的流亡者》(美)馬婭·亞桑諾夫)
康沃利斯決定在威廉斯堡附近的一個危險的半島上扎營,等待增援。炎炎烈日下,士兵們在這個名為約克敦的新前哨附近修筑防御工事。
天花和斑疹傷寒在營地肆虐,由于大多數黑人沒有注射過天花疫苗,所以瘟疫致使他們大批倒下。
逃兵們紛紛逃出被圍的軍營,報告說里面的士兵“因為過度勞累和疾病”早已精疲力竭了。
看著身邊的傷亡人數激增,黑人和白人效忠派每天都經歷著饑餓和疾病的嚴酷考驗。
為節省物資,康沃利斯命令人們把馬殺死,把天花病人從醫院趕出去,還驅逐了很多跑來加入英軍的黑人。但他們還是彈盡糧絕,援兵遲遲不到。
·史料B:人肉病毒武器(《漢密爾頓傳》美羅恩·切諾)
康華利對這場戰役徹底絕望,他下令讓黑人感染天花,然后強迫他們向敵人的陣地走去,幻想能夠用傳染病來削弱敵軍的戰斗力。
他很清楚,這只不過是在徒勞無益地自掘墳墓,在寫給亨利·克林頓爵士的信中,他寫道:“我所面對的局勢異常嚴峻。很快我們就必須在人員不足的情況下,依靠已經被摧毀的工事,在相當不利的位置上面對敵人的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