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遠東大主教菲利普·華倫斯坦頻繁委派魯道夫·寇拉斯將軍率部東征西討,消滅盤踞遠東各地的邪惡勢力,似乎是想通過連年不斷的征伐消耗掉這支異端兵團的戰斗力,從而達到坐收漁利的目的。
然而事實證明,菲利普大主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寇拉斯兵團的戰斗力遠比他預想中更為強悍,組織架構、后勤補給、武器裝備、財務管理乃至外交活動都搞得有聲有色,先是掃清遠東大地上的獸人流寇,接著又北上基特蘭德高原,剿滅崇拜“惡龍之母”提亞瑪特的匪幫“龍之眼”,每一場勝利都為寇拉斯父子贏得更高的聲譽以及更多民眾的愛戴,兵團來到哪里,當地居民便受到隨軍牧師的感召紛紛改信,投入辛德拉教會的懷抱,連年征戰下來,聲勢愈發壯大。
時至今日,寇拉斯父子已然成為遠東人心目中無可取代的民族英雄。
經過數年的經營,當時間來到1620年七月,寇拉斯父子事實上已經成為遠東地區的頭號軍閥。
菲利普大主教還在為養虎為患而深深后悔,帝國內閣又來添亂,通過了一項向遠東地區加稅的議案。
加稅法案一經出臺好比火上澆油,遠東地區立刻以行省首都“贖罪堡”為核心,掀起一場聲勢浩大的抗稅運動。
借著民眾抵制苛捐雜稅的呼聲,在寇拉斯父子的暗中唆使下,遠東當地的政客、軍官、文人和商人等等有頭有臉的人物乘機登上舞臺中央,領導民眾走上街頭游行抗議,期間頻繁與贖罪堡的治安部隊發生暴力沖突。
行省當局的血腥鎮壓,更進一步激發了民眾的反抗情緒,要求脫離亞珊帝國獨立建國的呼聲愈演愈烈,呈現出野火燎原不可收拾的勢態。
《萊頓郵報》頭版頭條刊登的文章詳盡描述了遠東行省的抗稅運動和獨立風潮,報社總編米蘭達女士還親自撰寫了一篇社評。
從這篇社評的立場來看,喬安發覺米蘭達及其領導下的報社對遠東人的抗爭不吝給予熱烈褒揚,反而對帝國當局態度冷淡,不乏挖苦諷刺的文字。
這乍看起來有點奇怪。
亞爾夫海姆,畢竟是亞珊帝國的海外殖民地,當地發行量最大的報紙不維護自己的母國政府,反而大有與遠東叛亂者同仇敵愾的意思,這算什么心態?
吃里扒外?
喬安仔細想了想,心頭的困惑漸漸解開。
從客觀環境來講,遠東行省雖然地處舊大陸,屬于帝國本土版圖的一部分,但是無論帝國當政者還是內陸居民,都從來沒把遠東行省的居民當成平等的同胞看待,視遠東行省為“窮山惡水”,視當地居民為低人一等的異端刁民。
當政者長期抱持這樣的心態,遠東人又怎能不與帝國當局離心離德?
既然不被當成平等的國民看待,他們理所當然的走向分裂。
亞爾夫海姆作為亞珊帝國的海外殖民地,其地緣困境與遠東行省有相似之處。
事實上,亞爾夫海姆并不特殊,古往今來沒有任何一個殖民地能夠永遠心向母國。
地理上的萬里重洋,必然會隔斷感情上的紐帶,最初幾代殖民者或許還會懷戀母國,忠于母國政府,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一代又一代子孫在殖民地上出生長大,他們中的絕大多數終其一生都不曾踏上母國的土地,自然會對重洋之外那個虛幻的母國產生隔膜,情感日益冷淡,最終形成普遍的獨立意識。
亞爾夫海姆的民眾,就處于這樣一種與母國日益感情淡薄、若即若離的狀態。
大多數當地人說起亞珊帝國,與談到海藍、斐真、迦南時的心態沒啥區別,都是“外國”。
《萊頓郵報》社自創建以來就以政治立場偏左著稱,對母國政府的批評尤為激烈——或許這就是該報能夠賣出上萬份的一個重要因素。
另一方面,喬安隱約猜到萊頓郵報社與“自由之子協會”之間存在不可言說的關聯。
這么大一家報社,上百名雇員,每個月的開銷都很大,再加上時不時的挑戰政府容忍底線,能夠生存至今并且日益狀大必然離不開權力與財力的支持。
沒人知道萊頓郵報社的董事會構成,但是喬安確信“自由之子協會”為報社提供了不可或缺的資助,這其中既包括金錢,也包括更重要的情報網絡。
拿誰的錢就得替誰說話,報社也不能免俗。
“自由之子協會”靠偷稅走私發家,說白了就是一個由無數大大小小的走私商人共同組成的“犯罪辛迪加”,他們當然無比痛恨政府征稅。
看到遠東人掀起轟轟烈烈的抗稅運動,哪還用考慮孰是孰非?
當然無條件的支持抗稅一方,嚴詞抨擊收繳苛捐雜稅的帝國暴政——這一立場在米蘭達女士的社評中也有所體現。
從外公那一代算起,喬安已經是出生在殖民地的第三代移民。
他對相隔重洋的那個舊世界毫無印象,發生在萬里之外遠東行省的這場抗稅暴動,至少從當前來看不會對他的日常生活造成直接影響,相關報道看過也就算了,無非是一個茶余飯后的談資。
然而就在同一份報紙上,還報道了另一起發生在亞爾夫海姆南方的重大事件,這就由不得喬安冷眼旁觀了。
亞爾夫海姆處于威爾諾亞中南部,沿著德林河谷南下就是著名的貿易要道“黃銅谷地”,穿過黃銅山谷隘口繼續南下,就是終年氣候干旱炎熱、遍布戈壁與沙漠的“穆斯貝爾海姆”地區,亦即海藍王國的殖民地。
亞爾夫海姆與穆斯貝爾海姆在黃銅山一帶接壤,長久以來雙方殖民當局一直未能就邊境劃界問題達成共識。
帝國當局與海藍當局各說各話,都公開宣稱從德林河谷到黃銅山腹地這條綿延三百多里的陸上貿易走廊歸屬本國所有,為此打了無數嘴仗,還曾屢次爆發邊境沖突。
其中規模最大的一次沖突發生在十四年前,源起于一位名叫詹姆斯的亞爾夫海姆商人,在黃銅谷地販賣毛皮,與當地的海藍商人因為價格談不攏發生了爭執。
結果,我們這位不幸的詹姆斯先生,不僅被海藍商人狠揍了一頓,還被殘忍地割下一只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