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沒有參與同伴間的閑聊,支撐著走到穿過營地潺潺流淌的小溪旁,脫下靴襪,雙腳浸在冰涼清澈的溪水中,長長地舒了口氣。一整天翻山越嶺的跋涉下來,腳先是磨起水泡,水泡又被磨破,粘膩的鮮血浸透鞋襪。清洗過后感覺舒服了一些,然而腫脹的雙腳幾乎無法塞回皮靴。
喬安在小溪邊休息了片刻,隨手采摘一束紫紅色野草,湊到鼻尖嗅了嗅,辛辣的氣味驗證了他的猜測。艱難的將雙腳塞回靴子,喬安帶著野草回到篝火旁,展示給同伴看,讓大家幫他收集這種植物。
“這是解毒的藥草?”羅杰好奇地問。
“凱蘭迪爾先生的醫書里稱其為‘紫煙草’,燃燒以后能夠生成一道不易被風吹散的濃厚煙柱,具有驅逐蚊蟲的作用,古時候的人們常用這種煙柱傳遞信號,騎士團營地的哨兵看到這煙柱,可能會帶上一支巡邏隊前來偵查。”喬安解釋道。
大家都覺得這個主意不錯,迪克、羅杰和湯姆立刻行動起來,在河灘上采集了一大堆“紫煙草”,一把接著一把填進火堆,果然升起紫色煙柱,筆直的沖向夜空。煙霧濃厚且散發出淡淡的辛辣氣味,驅散篝火旁的蚊蟲與飛蛾。
喬安他們圍著火堆吃過干糧就抓緊時間歇息。作為法師,喬安有免于守夜的特權,在一整天的逃亡與廝殺過后,身體已經快要散架,鉆進帳篷立刻倒頭昏睡。
不知睡了多久,喬安被一陣激烈的犬吠聲驚醒,匆忙鉆出帳篷,發覺天色尚未大亮,東邊天空一抹霞光透過枝葉給林間帶來朦朧的光照。丁道爾兄弟和湯姆也剛剛鉆出帳篷,手忙腳亂的往身上套著盔甲,一邊詢問負責守夜的格雷和杰米發出了什么事。
杰米沖著對面密林狂吠不休。格雷也不怎么會講話,指著對面連聲怒斥“莫格”。
大家都知道“莫格”在巨人語中可以指代一切不好的東西,猜測格雷多半是發現藏匿在林間的敵人,連忙拿起武器嚴陣以待。
“格雷,又發現地精了嗎?”喬安問灰袋獸。
格雷搖頭,雙手比劃出拍打翅膀的樣子。喬安猜測它在模擬鳥類,然而有什么鳥雀能夠對灰袋獸與混血冬狼構成威脅,以至于他們顯得如臨大敵。
喬安緊盯密林,忽然發覺林間有異樣的光芒閃爍,強烈的魔力波動隨之涌現出來。
懷著一絲不祥的預感,喬安拾起一塊鵝卵石,為其加持“光亮術”,而后奮力將發光的石塊拋向對面林間。
借著魔法光源照亮,喬安看見一只通體毛色漆黑的貓頭鷹站在樹枝上,明亮的雙眸正不懷好意地望向營地,彎鉤似的喙嘴橫叼著一支約有兩尺長的象牙色細棒。
喬安越看那條細棒越覺得眼熟。正思索的時候黑色貓頭鷹忽然迸發出魔力光輝,身軀急劇扭曲變形,轉眼間就由夜梟變成一個身披祭袍的蜥蜴人薩滿。
喬安一眼就認出那是巴松長老,急忙提醒同伴做好迎戰準備。羅杰的反應最快,抬手一槍轟了過去。
巴松長老不知使了什么法術,身影如同鬼魅融入棲身的那株大樹,使羅杰的狙擊落空,剎那間又從附近另一株大樹當中傳送出來,趁著羅杰手忙腳亂裝填子彈,冷笑著打出一串施法手勢。
喬安稍加辨識就認出他正在釋放“炎擊術”,不及多想奮力推了羅杰一把,自己也借力向另一側飛撲。幾乎就在同一時間,羅杰原本站立的地方噴出一道金色火柱,灼熱的氣流將喬安高高拋起,摔進灌木叢。
喬安感到眼前一片漆黑,意識變得混沌不清。不知過了多久,他猛然從昏迷中蘇醒過來,感到渾身刺痛,手腳仿佛都已折斷。斗篷和衣褲被尖銳的灌木劃得破破爛爛,斑斑血跡滲透出來。
喬安呻吟著想翻身,掙扎過后卻已失敗告終——雙腿麻木腫脹,不聽使喚,仿佛只是嫁接在自己下身的兩條木柴。
“我癱瘓了?”
悲傷的念頭浮出腦海,使喬安感到絕望。不過他很快就驚喜地發現自己還能勉強遏制住小便失禁的沖動,腿部漸變強烈的痛感也是一個強有力的佐證,表明雙腳只是暫時不聽使喚。
喬安艱難地扭動脖子,利用頸后那顆畸形眼球的視野觀察周圍情況。眼中所見令他喜憂參半,值得慶幸的是羅杰他們都還活著,然而處境卻相當兇險。
巴松長老在轟出一發“炎擊術”過后立刻施法將營地中叢生的雜草變成帶刺蔓藤,如同無窮無盡的綠色蟒蛇糾纏格雷、杰米、湯姆和丁道爾兄弟。趁著他們疲于擺脫蔓藤束縛的時候舉起那支象牙色魔杖,一口氣召喚出八只足有澡盆那么大的蜘蛛。
這些大型蜘蛛能夠憑借靈巧的長腳在荊棘叢中攀爬,不受糾纏的同時伺機攻擊獵物。被蔓藤所困的眾人相繼被蜘蛛咬傷,喬安只能祈禱這些被巴松長老召喚來的蜘蛛沒長毒牙…
勉強壓下絕望的念頭,喬安支撐著打開挎包,翻找還有什么東西可以救命。“伊爾明蘇爾之枝”距離上次使用尚未超過一晝夜,還在恢復中的魔力不足以使他變成樹人。挎包里的三張卷軸分別是“燃燒之手”、“油膩術”以及“1級怪物召喚術”,似乎都無法幫喬安扭轉當前的困境,此外就只有“噴火藥水”和“無蹤粉”有點用處。
喬安先把“噴火藥水”灌進喉嚨,辛辣地味道使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緊握著裝有“無蹤粉”的紙包,他透過灌木叢惡狠狠盯著巴松長老的背影,向自己所知的一切神只祈求雙腿盡快恢復知覺——倘若無法移動,縱有“無蹤粉”也派不上用場。
就在喬安覺得可以稍微挪動下肢的時候,叢林對面突然傳來馬蹄聲。年輕的法師吃了一驚,先以為是地精追兵,不過他很快又意識到尖叫森林的地精騎兵騎乘的是座狼而非戰馬,那支即將到來的騎兵部隊,不太可能是“大地精領主”勒圖麾下的狼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