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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印染

  這種宛轉悠揚,繞梁三日的曲音,竟然是男性反串所唱。

  那這所需要的戲曲功底,以及經年累月的練習,簡直就不是邵年時能夠想象的了。

  也難怪最是喜歡風雅的臧克加,哪怕是一心追求自己心愛的詩文,但是在閑暇的時候說起戲院里的角兒們的時候,那也會興奮的唾沫橫飛,恨不得與邵年時分享自己心中的喜愛與仰慕之情。

  的確是非常的了不得,值得邵年時為此肅而起敬。

  對于擁有著一技之長,并將其做到業內最佳的人,無論這個人是做什么的,他是什么出身,干的是不是下九流的行當,邵年時覺得都應該予以對方最大的尊重。

  因為無論是哪一行當,排在頭名的,所付出的永遠都比最底層的要多得多得多。

  尤其是他們這些無根之萍,無根之木,他們所擁有的,能立足的根本,就是這一身的本領了。

  邵年時覺得,出于對這些大家的尊敬,若是有機會的話,他是一定會去這些角兒所在的園子當中去聽上一場的,買上一張兩塊錢的戲票,或者是一張五塊錢的頭排坐,為當天挑大梁的主角買上一捧戲院售賣的花,好歹也沒算是白嫖了。

  舒舒服服的邵年時,就這樣嘎嘎悠悠的來到了青城。

  這個他小時候待過幾年,并且度過了最美好也是最危險的時光的城市,經過了這么多年,卻沒有多少的改變。

  火車站的候車廳內還是充斥著罵罵咧咧的黑皮的巡警,勒索著在這里游蕩著,兜售著饅頭與燒餅的小商小販,一堆穿著破棉襖,扣著狗皮帽的腳夫,蹲在火車站門口的街邊,等待著上來雇傭他們的客人,被擦得锃亮的黃包車就在火車站那不大的小廣場上擁擠著往走出來的人群的方向趕去。

  瞧著一位想要雇車的客人,就要眼明手快的將對方搶到自己的車上,若是晚上一步,就會被身旁的總是搶生意的敵對的車行的車夫給捷足先登。

  這個火車站,就如同好幾年前一般,還是那么的混亂不堪,卻是如此的生機勃勃。

  “邵先生,邵先生,在這里!”

  邵年時剛才在出站口處看的有些發愣呢,卻聽到接站的人群之中傳來了一陣對于他的的名字的呼喊之音。

  邵年時抬頭一瞧,就發現人群之中有一塊紙殼子制成的牌子,上邊寫著三個大大的漢字‘邵年時’而那個舉牌子的人則是陷入在人群之中只能見到他的雙手。

  這讓邵年時一瞧,立馬就忘記了那短暫的回憶,邁開大長腿三兩步的就繞到了人群的外圍,有些好奇的朝著內里瞧著,他覺得青城仿佛并沒有他認識的人呢。

  這位負責接站的人到底是如何認出他來的呢?

  于是他站在那個人的后方回應了一聲:“我在這里,你是來接我的嗎?”

  被身后突然冒出來的聲音下了一眺的小子一轉身就看到了他身后的人,然后他露出了一個大大笑容,對著邵年時說到:“是的,陳老板今天早上就派我過來火車站等您呢。”

  “我也不認識您到底是什么模樣,自從聽說濟城的火車到站了之后,我見到人出來就在這里喊著呢。”

  說這話的時候,這小兄弟的嗓子是有些沙啞,這讓邵年時十分敬佩這位年輕人的毅力,同時也為陳廠長的靠譜表示了些許的贊同。

  見到邵年時的微笑,這小子也跟著樂呵了幾分,他將板子放下,十分主動的幫邵年時將他手中更大的那個行李箱拎了過來,引著邵年時就往火車站外相對僻靜的一角走了過去。

  那里有一輛十分氣派的黑色的小汽車,對方將邵年時的行李放在了后備箱中,就把人給讓進了車內。

  敢情這位年輕人還是一個全才,司機與接站的,都并做一個人來用了。

  這下子邵年時對于陳廠長的人才多用也有了些許的感覺,他突然就十分期待與這樣的一個人物來進行一次面談了。

  只可惜,現如今的青城路況要比想象中的糟糕上一些。

  城里的道路還算是平城,可是等到他們往南郊的工廠區域內開過去的時候,這種小汽車縱是擁有著最豪華的座椅,也將邵年時給顛了一個七葷八素。

  車速因此也無法提高多少,足足開了一個多鐘頭之后,才抵達了邵年時此行的目的地,陳介夫挑頭,張懷芝入股的中國染料廠。

  可是在邵年時眼中看來,這還只是一個籌備并不算完全的工地罷了。

  畢竟已經健全的廠房,光是從外觀來看的話,竟是連邵年時的面粉廠的規模都不如。

  秉承著資料要收集完全,人才也算是一種商業價值的原則,邵年時并不曾對現況有任何的失望。

  他施施然的下了車,在這位司機兼職接待人員的引領下,就往工廠的深處走去。

  ‘叮叮當當…’

  遠處正有不少工人在荒地上實施施工,說著邵年時似懂非懂的膠東口音。

  莫名的,竟還讓他有些親切,讓剛升起的擔憂,暫時就被壓制了下去。

  畢竟是勤勞肯干的山東老鄉,咱們還是面談了之后再說吧。

  就在邵年時轉過頭來的時候,卻發現這個外掛了中國染料廠的內里廠房,卻是轟隆隆的開了機器。

  茫茫白霧從一條長長的染料槽中升騰而出。

  在這長條染料槽的槽口處,站著三四個光著膀子的工人,一邊用手往下試探底下的水溫,一邊拎起旁邊的大桶往這槽染料當中傾倒著不知名的化工原料。

  光是這么瞧著,竟是干的熱火朝天。

  只不過邵年時并不懂這里邊的門道,秉承著外行人不管內行事兒的原則,他的目光立馬就收了回來,等待著前面的小司機將他往廠長辦公室領去。

  誰成想,這機靈的年輕人見到這處工人了之后,竟是腳下一拐,帶著邵年時就來到了槽邊兒。

  指著唯一一個光著腳踩在燃料槽側方打著赤膊,一身古銅色皮膚的工人大聲的喊道:“邵先生,那邊就是我們的廠長,陳介夫陳廠長啊。”

  然后,就很是開心的對著那槽邊上的男人回喊了起來:“表舅!表舅!邵先生我給接回來了。”

  只這一聲,沖破了機械轟鳴的聲音,讓那個正居高臨下觀察著染料融合程度的男人,嗖的一轉頭,就望向了邵年時的方向。

  然后,邵年時就看到了一位淳樸的如同農民兄弟的中年糙漢,對著他露出了雪白的牙齒。

  只這一個笑容,就讓邵年時多了許多莫名的好感。

  實在是這位思想新派,行動新派,夢想朝前的陳廠長的樣貌,與他想象的太不相同了。

  他就像是不曾脫胎換骨前的邵年時,哪怕是來到了大城市之中,也不曾脫去他本質里,骨子中的東西。

  而那位開心的笑著的中年人,在第一眼看到了邵年時,做到了與對方四目相接了之后,也瞬間的喜歡上了這個同樣淳樸的小子。

  都說這邵年時是濟城年輕商人當中的一個傳奇,未曾碰面的陳介夫,實際上早已經將其想象成了那些只知道夸夸其談,穿著花格子襯衫的油頭粉面了。

  誰能想到,這位年輕的有些過分的合作者,竟是帶著同類的味道。

  外表起來是如此的忠厚,內在卻是如此的精明。

  “邵先生!失敬!”

  陳介夫手腳麻利的從染料槽上爬了下來,哪怕是朝著邵年時走去,也不忘記對身邊的助手叮囑后續的流程。

  “七八分鐘之后,往里邊傾倒最后一次正紅色的原料,八分之一的料桶的量,攪拌均勻之后,就可以撤火放樣布了。”

  “待到掛色充分了之后,你們晾掛三個時辰,完全風干之后,咱們再來檢驗這匹布的色澤。”

  “明白了嗎?”

  站在槽邊上一直替廠長打下手的工人們齊刷刷的回應到:“明白!”

  然后人各自散開,依照陳介夫的要去去辦后續的事情。

  而這位光著膀子的男人,一邊往邵年時的所在走去,一邊就將一灰色的麻布衣服往身上套去,順帶手的還將一條黑色的腰帶往中間一扎,配著農人們最喜歡的黑色棉鞋簍子,怎么瞧都像是一個地道的老農民了。

  “哈哈!”邵年時不知道為啥就是想笑,他被陳介夫引到了一間堪稱簡陋的休息室了之后,這位手腳麻利的廠長因為內外的溫差已經將一件半新不舊的老棉襖給套在了外面。

  見著邵年時隨意找到一張板凳就坐下了,他這才滿意的點點頭,給對方的小茶杯當中捏了幾根茶葉棍,就為自己喝對方續上了一杯熱水。

  “喝點茶,這廠里邊,車間要比辦公室熱鬧,那溫度也是高了幾度。”

  “你也莫要嫌棄這地方簡陋,一切都是暫時的。”

  “瞧見外面已經搭好骨架的廠房沒有,那才是俺們印染廠的主體。”

  “現在的廠房啥也不干,就研究新染料的配合,我前幾天從日本請了幾個技術工人過來,將他們國外的染料配方教授給咱們的工人。”

  “等到咱們將他們的本事學會了,就讓這幾個日本人趕緊滾蛋,俺可不興再養個外國翻譯,多花多余外的錢財。”

  邵年時對陳介夫的這種卸磨殺驢的行為表示了極大的認可,他跟著點點頭回應到:“此話在理,陳廠長果真自信。”

  聽到邵年時這話,陳介夫心想著他可算是碰到了知己了,就連跟著的笑聲都大了幾分,什么鋪墊都沒有的,就開始與邵年時說起了他對于這個集紡織,印染為一體的綜合性的印染廠的展望。

  “你看那片地上我打算進十條流水線,全從外國進口的。”

  “就我現在聯系的洋買辦,就不下五個國家。”

  “這讓我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們的報價實在是有些虛高了。”

  “我廠子里請了一個留學歸來的大學生,學的就是機械紡織這個專業的。”

  “他曾經在國外的廠子里做過調查,加上運費,他們的溢價也超過了百分之五十。”

  “這是趴在我們中國人的身上吸我們的血汗錢呢。”

  “我覺得我們應該琢磨出一個主意,讓他們自己先斗起來,把這筆溢價往下壓制一下。”

  “不說百分之十或者是二十吧,我覺得百分之三十還是可行的。”

  那這百分之三十的溢價其實都已經是賺的盆滿鍋滿了的。

  一條半自動化的生產線,基礎的采購價格在40005000大洋左右。

  而它的成本可能也只有28003500元的大洋。

  若是能將其中的利潤進行對半的壓縮,就意味著他們這十套生產線路的采購款,將會節省出60007500塊的大洋。

  這等同于一個全新的廠房的廠體結構,亦或者是兩套新的生產線的采購價格了。

  所以,在這個時候,邵年時與陳介夫,不介意擴大一下對外的宣傳與影響力。

  而他們在討論這個場子的基建問題的基礎上,也對今后的經營方向與方針,進行了更深層次的探討。

  作為一個技術行家的陳介夫,也很自傲自己的經營手段的。

  但是在與邵年時碰過了之后,才發現這個年輕的小子,有著比他更為大膽,以及更加深厚的野望。

  在他們承建的這個印染廠的基礎之上,邵年時只針對銷售手段發言。

  原本只打算做初步接觸的邵年時,在見到了陳介夫本人了之后,就改變了原本的打算,打算在青城待到新學年開學之后,不,如果事情有需要的話,他可能還要跟學校多請幾個月的假才行了。

  也多虧了學分制的升學方式,讓邵年時避免了因為缺課而帶來的麻煩。

  他只要在考試的時候能夠順利的取得C以上的成績,就足可以修到畢業升學所需要的學分了。

  這才是讓他繼續留在青城的底氣。

  畢竟對于紡織這一行業來說,他也只能算是一個外行人罷了。

  他需要足夠的時間,去研究青城,乃至于中國的紡織行當的市場。

  從小范圍小規模下手,測試一下青城大華紡織廠以及中國染料廠的核心競爭里的強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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