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邵年時如此說,老鄭此人就倒抽了一口冷氣。
敢情這小子甭管給不給他這一成的分紅,對方只打算給出五萬塊的標準了。
那自己何至于與他合作呢?
畢竟對于一個瘋子來說,這么合作的話,就等同于被人給捏住了把柄呢。
想到這里,五千塊已經無法再引誘老鄭了,誰成想就在這鄭管家馬上就要邁出這間茶室的時候,邵年時卻是對著對方的背影幽幽的來了一句:“若是英家的太太知曉了,現如今那位私生的少爺的母親,曾經出現在紅街上名噪一時的清倌人,是鄭管家您當初特意給英家老爺安排的,你說那位鄧家的大小姐會如何對待鄭管家您呢?”
只這一句話,聽得鄭管家是驚恐萬分,他嗖的一下轉頭,雙眼瞪得溜圓,向來清晰的口齒在此時也變得結巴了起來。
“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這事兒涉及的人或是事兒都是十分的機密。
其中有當初英家老太爺突然去世前的點滴托付,以及當了掌家人的英峰想要去舊人用新人的諸多舊聞。
在老鄭感覺到自己并不曾受到新任家主的全然信任,以及對方有可能利用其掌握了全部的權利之后就更換上自己信任的新管家的時候,老鄭就想到了暫時轉移視線,并充分利用枕頭風的自我拯救的路線。
那位外室的所在是老鄭找人故意引英峰去的。
兩個人的合作也只基于互相握住了把柄之后的利益合作。
對于這兩位彼此間都懷揣著目的而結盟的人來說,在有所合作的時候才會進行單方面的聯系,平日里就如同從不曾相識過那般的,哪怕是面對面的擦肩而過,彼此之間都不會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就是這種旁人都不知曉的隱秘的關系,卻是被邵年時給探聽到了?
那這位年輕人前面所表現出來的性格與現在的可是分別太大了吧?
鄭管家驚疑不定,像一只被人捏住了七寸的蛇,嘶嘶嘶的吐著信子,卻因為要害處被人拿掐住了,而不敢有任何的異動。
“你想如何?”
邵年時回的也干脆:“我不如何。”
“鄭先生是一絕頂聰明之人,今日邵某人為何而來,就是我與鄭先生做的真正的交易啊。”
“只是邵某人囊中羞澀,需要像是鄭先生這般良善人多施以援手,給像是我這種急于創業的年輕人一個展現自我的機會才是啊。”
好,很好。
看來今天這個面粉廠是賣也得賣,不賣也得賣了。
想到這里的老鄭長嘆了一口氣,他平復了一下剛才因為老底兒被邵年時揭開時候而略有扭曲的老臉,如同他剛踏入這間茶室一般的波瀾無驚后,才繼續說到:“你那個價格真的不能再提了?”
邵年時微笑搖頭到:“真是半分也提不得的。”
“若是鄭先生要為英家家主多談出一部分錢來,自然可以在我許諾給先生的一成分成當中拿出一大部分來彌補英家的家主。”
“只是不知道,鄭先生是否舍得這一大筆輕易到手的錢財了。”
舍得?怎么可能舍得?
到了手的錢財為何要再拿出來?鄭管家若是一好得,前面也不會占了那么多的浮財的。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見著鄭管家沉默之后,邵年時就知道這事兒怕是成了。
不枉他再一次的拉上了史進錢史老板入了股子,加上他托大少爺在花旗銀行中用還未曾到手的廠房與所占的土地作為抵押又算了一股,自己存的不多的現銀以及一邊兼顧著學業一邊管理著這個廠子的技術入股算作一股,再加上通過大少爺拉出來深度合作的初老爺,以及怎么都要跟著邵年時一起賺錢發財的小軍閥聯盟的初山之的投資,總算是將這間面粉廠注冊所需的五個基礎股東的事兒給搞定了。
就算是鄭管家想要參進去一股兒,就怕他也是加不進來的。
甭管那些人是做得何等的行當的,但是他們之間卻有著同一個共通之處。
那就是對于邵年時做生意的手段有著無與倫比的信心。
這大概就是邵年時無驚無險對英家率先下手所撈到的第一份產業。
至于剩下的更加賺錢和更加顯眼的生意與鋪面,卻不是他現在這個小蝦米能夠染指的了。
畢竟,英家后院當中有一鄧紅虎視眈眈,這女人狠下心來,瞧著那個架勢是誓要將英家給搞得家破人亡,產業盡毀才算甘心。
最近的濟城城內的風頭不對,邵年時在做完了這次明顯不算合理的生意了之后,就暫時蟄伏了起來。
而邵年時的判斷果真是準確極了。
你瞧,現如今也不知道是誰將風聲漏出去了,警察局對于英家的秘密封鎖還在呢,但是濟城府內各大報紙的頭條都已經變成了英家家住滅門慘案的全報道了。
就現在,濟城警察局長的辦公桌上的電話,那是一個接著一個的響起來。
讓準備跟鄧紅再碰碰面,打算在瓜分英家財產的大軍之中分一杯羹的時候,卻被自己的秘書小丁給著急忙慌的找回到了局里。
英家的滅門慘案,震動了濟城內外的各個方面,對外的日本人,對內的各大商號的掌管人,都對其中的內情充滿了好奇與興趣。
大家在這件普通人看來聳人聽聞的事件中,卻只看到了其背后的商機。
當然了,這個消息對于某幾個人來說,卻著實算不得是利好的消息了。
若說誰最不希望英峰死的,那就是三井株式會社的日本人。
可是在濟城因為英峰的死而暗潮涌動的時候,卻沒有人知道,有一個人比之日本人的憤怒與沮喪也不少多少了。
若是邵年時能夠在與鄭管家接觸之后,再派一好手瞧瞧的跟著對方,就會發現,當邵年時對著英家的這個面粉廠開始動手的時候,仿佛已經察覺出其中的飄搖的鄭管家卻是坐上了一輛開往郊外的黃包車上,略帶焦急的往一處駐軍營地的所在趕去。
而邵年時若是再細細的思索一番,這位管家的姓氏…
呵呵,他就會明白,為何英家除了與日本人合作的煙館的生意日益興隆的同時,其他的產業反倒是成為了拖后腿的了。
鄭,在有槍有人的山東軍閥當中,就有一姓鄭的大勢力。
而鄭繼成的濟城一少手底下的精英營所配的裝備,那可是在全國的軍備大比拼當中都排的上前幾位的。
而這種精良的配給,銀錢是從哪里來的?
要知道鄭繼成的叔,也是他現在真正的父親手下可是帶著近一個大實師的兵力呢。
光是如同鄭繼成這般帶著實數人的營長…數量就不知凡幾。
為了公平起見,哪怕鄭繼成是營中妥妥的太子爺,鄭金生擺明了車馬要培養的未來的接班人,那也不能在明面上太過于偏向了。
越是這樣的關系,反倒是越要做到一視同仁。
那么問題來了,作為一個萬眾矚目,鄭金生手下諸多愛將都在盯著瞧的接班人,如何在父親無法明著幫忙的情況下,在一眾平級軍官當中脫穎而出呢?
那就是憑借著自己比旁人更為雄厚的家庭背景以及人脈關系,為他的部隊找尋出一條不同于旁人的發展之路。
作為今后的鄭家軍閥的接班人,此時的鄭繼成對于一些商人與鄉紳們來說,是一個不錯的投資對象的。
投資鄭金生是為了保障現在,而投資鄭繼成則是為了未來。
孰輕孰重,就要看這些有錢人對于自家產業的規劃是如何的了。
至于鄭管家的?
卻真的是一起十分單純的認親罷了。
無非是鄭金生在一兩年前與現任的田督軍一前一后的來到了濟城之后,就因為與老鄭有著同樣的姓氏,就被這個天天偷主家的財富,又唯恐被其發現的老管家給注意到了。
然后他找人細細的一尋摸,才發現,事情就是如此的巧,他們竟然出自于同一個村落之中的鄭家的宗族。
雖然彼此之間的血緣牽連,就等同于沒啥關系的鄰居,只是居住在同一個村落當中,在過年過節的統一的祭祀先祖的時候,兩家人的親眷才能夠碰上一面的疏松狀態。
但是架不住一位有求于人而故意接近,另外一人急于表現而照單全收,這一老一少之間的關系就迅速的熟絡了起來。
花錢買個安心的老鄭終于睡上了一個踏實的覺。
他再也不會因為貪了英家的一兩百個大洋就惴惴不安的直作噩夢了。
因為有了強大的背景的軍方親戚的出現,老鄭膽子變得更大了。
以往怕到要死的三位數的貪污金額,在變成了現如今的四位數有時候甚至是五位數的轉移的時候,他反倒是變得極其淡定了起來。
因為老鄭知道,哪怕是事發,他也絕無性命之憂。
吃一點皮肉之苦,只沖著他這幾份兒的投資,對方也一定會保下他的老命的。
而鄭繼成的順利認親,也讓他跟他的軍隊的腰包迅速的鼓了起來。
他在父親統一賠給的軍備之上,多了許多自己采購的選項。
其中的賬目既沒有占用鄭家軍閥的軍需與資金,也不曾借用鄭家自己的小金庫。
全靠拉來的或多或少的贊助與投資,就將只屬于自己的親信部隊給武裝到了牙齒。
旁的不說,最起碼隊伍在拉出去的時候,就會給人一種既具有沖擊力的視覺感受。
甭管軍方內部的人心中真實的想法是什么,但是擱在明面上的能力卻是被大家都給認可了。
就這種摟錢的手段,若是以后隊伍交到鄭少爺的手中,先不論戰術指揮如何,只跟人拼武裝裝備與糧草彈藥的話,怕是他們是不會輸的。
而對于普通的士兵以及基層的軍官來說,鄭繼成的能力大不大他們并不關系,但是對方撈錢之后卻用來補充他們,這對于能直接受益的士兵們來說,實在是太讓人感動了。
不管如何,鄭繼成的目的達到了。
那么老鄭與他之間的關系,也自然被他給承認了。
現如今,英家大亂,老鄭覺得,連邵年時這種莫名的外人都想著往英家內部插上一腳呢。
這時候的英峰可還沒被毒死呢?
那這小子到底哪里來的膽氣,就敢在瘦駱駝的駝峰上猛咬一口肥肉呢?
鄭管家覺得他還是跟自己背后的靠山碰碰才是,莫不是這姓邵的小子有著他目前無法掌握的有關于英家的消息?
瞧著對方的膽氣,這英家莫不是馬上就要垮臺了吧?
焦急的鄭管家找到了鄭繼成,沖著對方時不時上千塊的大洋的供奉,鄭繼成也有必要出來與對方面談一番。
在得知英家的產業竟然被邵年時這個小子給盯上了之后,鄭繼成眉頭一皺,只覺得其中必有他參不透的事情。
畢竟與之商之一道,他不如邵年時多亦。
這小子就如同嗅覺最靈敏的狗,哪里有錢財的味道,他就沖著哪里去了。
但是不管他怎么瞧不上邵年時這個小子,在這種他與老鄭都弄不明白情況的狀態中,跟著邵年時的腳步與選擇走總是沒錯的。
既然邵年時想要挖英家的墻角?
那他們也跟著猛挖一通就得了。
于是,在鄧紅因著兒子被找到的希望越來越渺茫的時候,開始整理英家值錢的古董首飾,房契地契的時候,鄭管家擱外面也如同鄧紅一般的操作。
他將除了煙土煙館這種他碰不得的買賣之外的產業與鋪子,工廠與農莊之中留存的貨物與銀錢全都歸攏到了老宅的賬目之上。
明面上打著替主人湊錢的旗號,實際上每每往大宅當中抽調上千元的大洋的時候,就會有近一半的資金被老鄭扣留下來。
這些銀錢鄭管事的不敢存于自家的明賬之上,他購得的大宅當中留下兩成之后,其余的八成皆數送到了鄭繼成的手中。
就在這多角度全方位的挖角之下,英峰急速又突然的死亡,讓隱藏在底下的所有的陰謀都浮于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