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4章 故人西辭(中)

　　語氣柔和。

　　笑顏笑語。

　　好似一對老友許久未見。

　　落在師妃暄的眼中，在她看來，這便是最大的問題。

　　在燕王楊倓和李閥李世民這對侄與叔兩人的關系中，就不該存在這樣安穩如老友一般的對比。要知道，對楊氏皇族來說，李閥可算是他們某種意義上最大的敵人。

　　至于關系什么的，只要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壓根兒不會成為阻礙，反而會成為催生殺戮的最大助力。

　　尤其是這利益早已經不是什么金錢地位，而是整個江山的時候。

　　茶香彌漫。

　　在品完了一杯茶湯之后，燕王楊倓接過李世民手上的動作，他開始了自己的動作。

　　“來！”

　　“看看我現在的水準。”

　　慢條斯理的動作，幾乎是一般無二，堪稱重復回放的過程，在楊倓一番動作下，新的茶湯被他弄好，兩杯倒好之后，這便一人一杯的擱在了彼此的面前：“請！”

　　目不轉睛的盯著楊倓做完這一個過程，李世民的臉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追憶之色。隨著燕王邀請的動作，李世民端起品了一口，閉眼回味許久，這才笑道：“嗯，不錯。你之水準，提高了不少。”

　　“呵！”

　　聞言，楊倓輕笑以作回應。

　　視線則是落在眼前這閉目回味不已的李世民的臉上，看著這個年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輕人的身上已然浮現出了一種名為滄桑的氣息。落在不知根底的師妃暄的眼中，則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模樣。

　　許久。

　　“她…”

　　只待手中茶湯慢慢的不再冒熱氣，慢慢冷卻的時候，李世民這才開口輕聲問道：“現在還好嗎？”在問出這句話的瞬間，李世民的雙眼已經是飽含著深情，整個人柔情萬許。

　　燕王楊倓并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是以一道淡漠的眼神打量了李世民許久，這才開口說道：“你為什么不自己親自去問呢？”

　　“哈！”

　　李世民啞然失笑，道：“你覺得我現在這樣合適嗎？”

　　合適？

　　那自然不合適，否則的話那將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很好。”

　　沉吟半晌，燕王楊倓這才用一種淡漠的語氣說道：“每天念念佛，修修身便已經是她的全部了。”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楊倓的腦海里已經回想起之前的遭遇。

　　坐落在江都的宮殿，身為燕王的他并沒有搬進去的打算。

　　反而是在進行了一番安排之后，宮殿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空了不少，其真正的主人只有一個。

　　那便是蕭后。

　　空暇時間只有小鳳凰獨孤鳳與白清兒兩人交替進入宮中陪伴蕭后。

　　偶然間，身為皇太孫的自己才會進宮陪伴蕭后。

　　其余的時刻，蕭后更多的是呆在佛像面前，念佛祈禱，整個人顯得佛系無比。

　　尤其是最近，這種情況更甚。

　　進宮的感覺，差點讓他楊倓以為來到了傳說中的慈航靜齋。

　　在觀察了一段時間之后，楊倓發現蕭后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念經，而是在求佛。求佛保佑一個應該死去的男人。

　　多情夢。

　　傷心痛。

　　癡情夜。

　　孤枕眠。

　　若不是現在局勢在他的手腕下陡變，這蕭后的下場是什么，不言而喻。

　　在這番的研究觀察之后，楊倓已然十分肯定蕭后雖然了解一些東西，但知道的絕對不是那最為關鍵的東西。

　　楊倓的了解中，自己的這位奶奶絕對是一個性子堅強的女人。

　　死亡，對她來說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除非她知道什么，亦在等待什么。

　　而就在剛剛李世民詢問出聲的那一刻，楊倓已然在心里肯定了一點，那便是蕭后定然知道自己的相公能夠復生，但也僅僅是知道這一點。至于從哪里重獲新生，則完全不知曉。

　　所以，她所能做到的事情便是等待。

　　她之等待，在正常情況下造就了她那六次的顛沛流離的生活。

　　直到被稱帝之后的李世民再度迎回宮中。

　　但在楊倓看來，這是楊廣隱瞞了很多的東西，隱瞞了那最關鍵的地方。

　　以大號帶小號，以魔種借體重生。

　　只怕蕭后根本沒有料到自己的親孫子便是被借體的對象之一。

　　倘若不是自己在浴桶里被莫名溺死，只怕現在的自己…已然跟眼前的李世民差不多了。

　　在那種不知不覺間，水到渠成的緩緩轉化成為另外一個人，當真可怕。

　　如果說韓柏是在赤尊信的魔種之下以最快的速度轉化，隨后在慢慢融合為一的話，那么在眼前人的手上則是走著潤物無聲的境界。境界誰高誰低不好說，但是誰最可怕，誰最細思極恐倒是不言而喻。

　　適應，是一個可怕的習慣。

　　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正在認真觀察，并且沉思的師妃暄，楊倓心中閃過這樣的念頭。

　　師妃暄便是例子之一。

　　“是嗎？”

　　然而讓人稍顯意外的是李世民并沒有因為楊倓那淡漠的口吻有所波動，反而是顯得有些高興，雙眼放光，滿是期待的說道：“在一個合適的時間，一個合適的機會，我一定會將她帶回來。”

　　對此，楊倓則表示自己不想開口，繼續冷目以對。

　　開心了半晌，李世民這才壓下那表現在外的興致，回過神來，說道：“閑聊追憶已過，那么現在開始正事吧！”

　　目光先是在楊倓的身上停留，隨即轉到了站在燕王身后的侍女身上。

　　丑胖丑胖的身體，壓根兒不吸睛的形象。

　　但此刻，師妃暄已然回過神來，她只覺得自己被一道似乎可以灼燒人的視線在上下掃量著，一股讓人頭皮發麻的驚覺正在不斷的沖擊著自己的神經。

　　“果真讓人意外。”

　　李世民的雙眼發亮，好似看到了什么極為有趣的事物，“誰也沒有料到傳說中慈航靜齋的傳人就一直呆在燕王楊倓的身邊。”

　　“師仙子，好久不見。”

　　“只是仙子如此打扮…額，讓人大開眼界。”

　　合著之前一直裝作不認識我，果然是叛徒。

　　這個念頭在心底閃過，隨即李世民的注意力便被對方現在的形象所震驚，在他一直以來的了解中，楊倓有著什么樣的性子，他大概清楚。找一個丑胖的姑娘做貼身侍女，這便是最大的問題。

　　可惜！

　　我嗅到了那股讓人熟悉不已的劍意。

　　還有叛徒的味道！

　　就是你讓我的計劃功虧一簣。

　　師妃暄大驚！

　　平穩的心境剎那間震動破碎，被人叫破身份的震蕩直接籠罩了整個人。

　　但是，還未等她反應過來，便再聽李世民開口說道：“但現在，還請師仙子出局！”

　　話語剛落。

　　殺意臨身。

　　抬頭間。

　　見到的是一柄利劍自虛空而落。

　　劍花朵朵，如繁星萬點。

　　于黑暗中點燃。

　　一名黑衣人手持利劍直擊師妃暄眉心致命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