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人吃午餐的時候,香江人已經進入夢鄉。
陳維云還沒有睡,他仍舊留在夢工廠總部大廈的頂層辦公室。
時間已經進入1987年10月13號的周二。
午夜十二點。
陳維云抱著雙臂,立在落地窗前,目光盯在維港兩岸的高樓大廈上,耐心等著張孝義的電話。
時差導致他這幾天沒有多少睡眠時間,夜晚基本都在辦公室度過。
他在這里享受著寧靜,大洋對岸的人們卻已經撕心裂肺,等今晚過后,會有成千上萬的股民傾家蕩產,成千上萬的投機者走投無路,資本不會給予失敗者一絲一毫的憐憫與同情。
他是亂入的資本,蝴蝶效應加重了泡沫,造成‘黑色星期一’提前一周爆發,災難有可能更加嚴重。
思慮之間,林樰推門進來,遞上手提電話,
“云哥,遠東的邱老先生找你。”
今晚與股市有關聯的香江人都無法安心入眠,此刻肯定都和陳維云一樣,在密切關注美國的股市行情,他們毫不懷疑,假如美股真的崩盤,明天香江也絕對逃不脫。
“阿云,你是不是去年就料到美國股市存在暴跌的可能?”
即使邱得根性格老成持重,此時也按耐不住語氣里的震驚與喜意。
他震驚的是陳維云在金融市場神乎其技的預知力,種種跡象都在表明,陳維云早在一年前應該已經預測到這次變故。
收購置地、夢工廠重組、維云基金入場美指期貨,把這些重大事件串聯起來,邱得根可以得出一個確鑿結論,美股會大崩潰,甚至引發一輪罕見的股災。
等今天早上九點鐘港交所開市,股災也會席卷香江。
但邱得根沒有多少壓力,因為他的遠東集團已經停牌,幾個月前他與陳維云商量拓展保險業務的事情,相中一間私人財險公司,原本他想等年底再實施收購,但上個月陳維云找到他,讓他提前行動。
九月初夢工廠重組時把遠東銀行與香江電燈都列為了關聯企業,近期全在停牌。
真是神了!
不止邱得根一人抱有這個觀點,郭得勝、李釗基、何洪森,收購置地的八人組成員都對陳維云的商業布置驚為天人,但他們并不著急聯系陳維云,等今天美國股市收市以后,假如真的出現大崩,他們會集體登門拜會陳維云。
金融領域的預見性超乎尋常,無論誰能占得先機,都可以在資本市場無往不勝。
“我本事可沒有那么大,我僅僅是察覺到美股有異常,但我的判斷有可能會錯誤,這才過去半天,下半夜美股還有機會大反彈。”陳維云肩上的壓力確實不小,否則他不會吸納投資人,分擔他此次的投資風險。
“根據歷年全球股市的情況,大盤近20的慘烈跌幅,回調的希望并不高,美國股市有泡沫,這是肯定的!他們能不能躲過去?這要看美國當局怎么行動,假如行動不利,別說回調,下場會繼續跌,甚至引發一輪經濟大衰退。”邱得根語氣帶著唏噓:
“原則上,我不該希望美股崩盤并演變為股災,因為這會波及到香江,大家都要倒霉,但這個時候發生股災,對我們收購置地簡直是提供了天賜良機,阿云,我等著給你辦慶功宴!”
陳維云輕笑一聲作了回應。
“好了,馬上一點鐘,美國股市要開,你繼續忙吧。”邱得根不過多打擾,他在維云基金里只投了一千萬美金,顯然是投太少了,他忍不住失落一嘆,郭得勝直接下注五千萬,真不知道那老狐貍哪來的勇氣,
“剛才銀行公會主席給我打了電話,如果下半夜美股支撐不住,全港銀行要召開緊急會議,研討香江股市可能暴跌的措施,接下來幾天,我們都有得忙啦。”
一般來說,只要爆發股災,銀行就會宣布降息,作用非常大,首先熱錢會從銀行流出,投資利潤更高的股票,同時降低企業貸款成本,給予企業的投資者信心,總之降息可以促使股價上漲,這是救市的策略之一。
但假如股災過于狂暴,泡沫過于嚴重,怎么救都作用不大,原時空港交所停市四天,開市前香江銀行宣布集體降息、財政司抽調20億港幣貸給期貨經紀商,結果該崩仍舊要崩,全球就屬香江崩的最離譜,如同洪水開閘一樣。
紐約。
下午一點鐘股市重開。
開盤十分鐘內,美國本土資本碾壓式入場,針對各個指數的成分股展開一場大掃蕩。
回購!
救市!
不救不行,美國的超級富豪全部誕生于股市,他們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財富縮水,同時要嚴防抄底狂人,巨無霸企業的股價都在猛跌,可口可樂下挫28.1,福特集團下挫31.4,微軟公司下挫26.6,波音飛機下挫27.3,除了近期駐扎場內的資本,場外也匯聚一大批觀望的臨時投機客,正等著在股災里咬下一塊肥肉!
紐交所的大盤瞬間被拉了上去,回升到1927點。
“終于漲了!”
各大交易所響起一陣忘情的歡呼,不少人甚至眼淚狂飆,再不上漲的話,收市后只能去臥軌。
早已憋足怒火的多頭們乘勢反攻,資金追隨回購的救市者,前仆后繼買入股票,但大盤上漲如同蝸牛一樣慢,膠著在1950點不再動彈。
做空的資本家們已經化身魔鬼,無窮無盡的財富唾手可得,他們不允許功敗垂成,拋售的勢頭排山倒海。
股市直接影響到期市。
資本的空多雙方就此展開一場血淋淋的拉鋸,各種股票與期指合約飛快換手,交易量成倍翻增。
一場隔空大絞殺驚險萬分的上演起來。
看似激烈無比,卻異常短暫,仿佛只過了幾分鐘,大盤的防線‘嘩啦’一下失守了。
回購的資本能量已經耗盡,他們無力回天,根本抵御不了這場經濟泡沫催生出來的股災,何況還有一大批做空狂人在推波助瀾。
“1890點、1889點…1765點、1764點…”
紐交所的道瓊斯工業指數被斬殺的七零八落,原本還抱有一絲希望的多頭們徹底潰敗。
所有人都已經明白,今天的暴跌已經不可逆轉。
當道指最終跌到1700以下,靠近1600點的關口時,空頭們決定撤場。
陳維云的資本團隊提前一步,道指跌到1680點時,他已經下令給張孝義,立刻平倉期指合約。
這時美國各大交易所的股票股價都已經被股災摧毀,場外觀望的臨時資本開始活躍,這是抄底的美妙時刻。
隨著新資金的入場,股市緩慢回調,可惜收市的時刻也已經來臨。
“結束了!”
1987年10月12日的下午四點半,華爾街的精英們虛脫一樣喊出這三個字,“結束了!”
對絕大多數美國人來說,這是悲慘的一天。
道指定格在1688點,一天內暴跌642點,跌幅27.55,市值損失6219億美元,其它交易市場也未能躲避這場驚天災難,標普500指數跌幅32.45,證交所綜合指數下跌18.31,納斯達克指數下跌20.72。
期貨市場的情形更為恐怖,以股票指數為標的物的期貨合約價值慘不忍睹,標普500指數12月份合約的跌幅甚至超過40,做空者如同合法搶劫銀行一樣,收刮了如山似海的財富。
有人賺,那就一定有人虧。
投資金融期貨,原本就是一家歡喜一家愁。
閉市僅僅過了三分鐘,芝加哥期貨交易所大樓的十八層就傳出一聲沉悶槍擊,一位抵押了四套房產追加保證金卻在下午賠光賠凈的投機客,咬住一把左輪手槍的槍頭,痛快了結了他背負沉重債務的身體。
死亡就像爆倉那么簡單,一下子一無所有。
連命也不會再有。
根據不完全統計,這天自殺的投機客超過七十位。
甚至有些人想死都不行。
位于世貿大廈的摩根士丹利投行總部,期貨部經理洛克正站在一張辦公桌前瑟瑟發抖,額前的汗珠不停滲出來,他卻不敢擦拭,整個人如同一位上了刑場的死囚。
“你是說,我一天之內虧掉了23億美金?”辦公桌內落座的人叫做帕克.吉爾伯特,今年滿五十歲,左眼角長了一顆小肉瘤,讓他形象顯得有些丑陋,但是在美利堅,無人敢輕視他,他是摩根士丹利創始人亨利.摩根的繼子與教子,亨利.摩根是誰呢?摩根財團創始人J.P.摩根的親孫子。
“這只是在期貨市場的損失。”洛克的神經簡直要崩潰,但他必須振作,否則全家都要跟著倒霉,臉上的汗珠實在太多了,他動手輕輕擦了擦,
“我們還簽訂有九份期權合約,債權人很快就會上門討要,虧損金額更多。”
“到底該怎么填補這個窟窿?請你告訴我!”帕克.吉爾伯特陰沉著發問,但他并沒有發火,執行多頭策略一直是他的主張,對賭協議的簽署也是他拍的板,若非如此,眼前這個蠢笨的混球已經要付出代價。
“這是一場不可抗的危機,多頭浮虧過于嚴重,銀行必須提供信貸,否則交易所會破產,我已經聯系聯儲官員,讓他們通知紐約的城市銀行,先把我們拖欠交易所的10億浮虧給填上,確保明天順利結算,至于其它債務,抱歉boss,我實在無能為力。”洛克說到最后,嗓音透著些許啼哭。
“行了,既然是不可抗的股災,我不會把損失歸咎到你身上。”帕克.吉爾伯特嫌棄的擺擺手,又問:“既然是股災,難道我們的投資全部都是虧損,就沒有一筆盈利嗎?”
“有幾間海外金融公司,委托我們代理兩份期權合約,價值非常高,對賭方包括美國南方公司,英國的勞埃德銀行,我們同時是協議的擔保方,傭金超過一千萬。”洛克聽見boss發話,心里長舒一口氣,馬上匯報了這個好消息。
“總算聽到一個好消息。”帕克.吉爾伯特抬手一指,交代道:“立刻聯系我們這批尊貴的客戶,告訴他們,摩根士丹利愿意幫助他們行權,最快七天能結算債務,讓他們增加傭金。”
“我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