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進入八月初。
夢工廠組團訪臺已經有十天,但是新聞熱度并沒有消下去,反而有越炒越烈之勢。
焦點其實很正面,臺媒重點著墨陳維云在慈善機構撒了多少錢,與本埠公司簽署了多少投資協議,以及他在全球廣為人知的影響力,對他曾經觸犯臺島政策的擦邊行動卻只字不提。
但凡調查過他履歷的媒體都明白一件事,他來自大陸,多次與大陸展開互動,立場相對偏左,可是在當局統一口徑歡迎的大前提下,沒有哪家媒體敢曝光這種干擾友好氣氛的‘不良’事跡。
由此可看,報禁對陳維云還是有好處的。
針對陳維云,臺島當局的態度很明確,不能排斥,盡量拉攏,因為夢工廠享譽世界的知名度是一個大盾牌,排斥對臺島沒有益處。
陳維云的資本力量并不局限于香江這一座城市,他已經把觸手擴散到海外,而且有辦法拿到歐美當局的認可,他有這個能耐,甚至能搞定世界主流媒體,對于這樣一位明顯會在世界資本舞臺占據一席之地的超級富豪來講,臺島沒有任何理由拒絕他。
關鍵陳維云也極上道,這些天他在官方場合所做的演講與發言,話里話外都在吹捧當局,并拿出實質行動給臺島的經濟建設添磚加瓦,老百姓對他多是看熱鬧,權貴們就不一樣了,渴望與他建立交情的行為積極又坦率。
過去十天,陳維云該參加的官方座談都已經參加完畢,該進行的應酬也已經應酬結束,接下來他要密集展開私人會晤,登門拜會他屬意的合作對象。
這天上午他抵達位于東區敦化南路的霖園集團總部大廈。
蔡萬林親自把他迎上樓。
這是一個年過六旬的老人,與李釗基、李嘉成是一代人,甚至還要年長幾歲,他作風節儉,私生活從不彰顯奢華,性格也頗為低調,就是那種只顧埋頭賺錢的商人,唯一的嗜好就是積攢財富。
但他似乎不太懂得享受財富,在很多人眼里,有錢人就應該揮霍奢侈,花天酒地,色權盡享,實質上有不少富豪的自律性堪稱非人,與苦行僧差不多,欲念比較單一,他們只享受斂金的樂趣。
蔡萬林就是這種人。
“去年夢工廠上市時我派人去香江做過考察,你在海外弄出這么大動靜,想不引入關注都不行,你年紀這么輕,才干真是一等一的強,這讓我對你的公司產生濃厚興趣,我知道你的夢工廠很快要重組,如果你同意,我愿意在臺島給你開辟一條融資渠道。”
蔡萬林單刀直入,
“我的國泰證券與香江不少上市公司都有生意往來,在他們缺少資金的時候,我負責幫他們融資,多數都是債券與存托憑證,當然我本人其實更希望長線持有夢工廠的股份,你可以考慮一下。”
他說的債券與存托憑證都是轉股類金融衍生品,海外上市公司要在臺島融資,一般都采用這種發行方式,可以隨時轉換為上市公司的股票,其權利與股東是一樣的。
這是一種資本流通,全世界各大金融市場的融資有多種多樣,不限于直接發股。
“夢工廠的重組日期定在下個月,承銷商都已經確定,沒有辦法再給你一個名額,假如你有興趣,可以直接認購我發行的新股。”陳維云不是敷衍他,兩人見面時間太晚,這趟車他是趕不上了,
“假如未來我若有融資的需要,我會第一個聯系你。”
“那我等著。”蔡萬林要的就是陳維云的承諾,他繼續提第二個合作,“你在臺島開有連鎖店,但是并沒有并入上市公司,你是在擔憂什么嗎?”
陳維云報以微笑,這句話還需要詢問?“我是以電影起步,但我做的部分決策與臺島當局的政策不符,我在臺島的經營有可能受到當局干擾,蔡先生,你應該理解我的擔憂。”
“這種擔憂已經可以消除了,解禁的閥門一旦打開,那就是大勢所趨,兩岸的關系一定會緩解。”蔡萬林當然不會無緣無故說出剛才的話,
“你的連鎖店在臺島顧客盈門,想必利潤不低于香江,我知道你在香江的主題商店全都持有物業權,低廉的運營成本確保你的盈利,這也是你公司市值能遙遙領先的原因,假如你有決心在臺島擴大規模,我的國泰建設愿意替你掃平物業的障礙。”
“你投資這么大,追求的又是什么呢?”陳維云直白問。
“圖利而已。”蔡萬林笑道:
“我的物業遍布全臺,統一執行出租政策,但對你可以是例外,我的提議是霖園與夢工廠合組一間新公司,共同持股臺島連鎖店,我只分享利潤,你負責經營,非商業外的麻煩也由我承擔。”
非商業麻煩就是經營保障,臺島黑白混亂,外來戶想安安省省做生意可真不容易。
與蔡萬林合作很有必要,但股份太多,陳維云不能接受,“我需要考慮。”
“不著急,等你考慮妥當,可以隨時來找我。”蔡萬林覺得陳維云最終還是會點頭。
陳維云卻不這么認為,他腦子里已經醞釀一套利益交換的方案,蔡萬林的核心主業是金融,假如陳維云給蔡萬林提供一個擴大金融版圖的契機,那么蔡萬林肯定會在臺島連鎖店的持股權上向他妥協。
這件事放到股災后再談。
接下來,兩人的話題就比較隨意了,主要在聊世界金融市場的情況。
蔡萬林先介紹了臺島,
“85年七月份臺股指數才636點,兩年過去,這個月已經漲過4000點,漲幅是六倍多,大環境一派欣欣向榮,所有人都認為還能繼續漲,炒股的投機者如同潮水一樣,每天都在增加,但我本人并不樂觀。”
全球股市都在大漲,最猛就是臺島。
原時空87股災前,臺股指數能爬到4600點,然后一路狂跌,三個月被腰斬一半,跌破2300點。
陳維云會在這個市場投放一千萬臺幣,以蕭嬙的名義進行投資,真正大規模的抄底要放在兩年后。
臺島局勢很快要風云急轉,新派要搞自由化,金融市場的自由會給臺島帶來一場海嘯級別的災難。
兩年后的89年,這一整年臺股指數會漲到12000點,那年臺島上市企業才兩百家,交易所的開戶數量竟然有500萬,這是什么概念?全民都已經瘋狂,因為在股市上可以輕松收刮財富,過去勤儉持家的風俗被臺島百姓拋之不理,享樂主義泛濫成災,催生臺島的色情、娛樂、黑道猖獗成風。
當90年二月份股災來臨時,所有臺島人都要承受他們肆意瘋狂的嚴重后果,臺股將暴跌80,一口氣跌到2000點,這種跌幅在全球任何一座成熟的金融市場都屬罕見,五年來臺島百姓積攢的財富將會化為烏有。
陳維云對此只會冷眼旁觀。
臺島當局主動打開空門,任憑外海投機者前來抄底,他們必須自食惡果。
“臺島本地金融市場存在風險,其實海外也有雷同,各地區的經濟情勢全都一個樣,騰飛的步伐過大,泡沫已經形成,陳先生,你覺得呢?”蔡萬林不是要合作,他是與陳維云交流各自的投資經驗。
“我不是專業的金融人士,我只認同一個觀點,當所有人都看漲大環境的時候,總會存在一批看跌的幸運兒,短期內發家致富。”陳維云講的是套話。
“對。”蔡萬林點頭,卻又說:“但幸運兒畢竟是少數,多數看跌的人非但無法暴富,還有可能粉身碎骨!各地的期貨市場死了一大批看跌的投機者,包括我在內,這一個月已經損失了幾千萬,是美元。”
他與美國金融界的投資商一樣,雖然也在看跌,卻猜不準日期,結果只能承受虧損,但他入市并不是投機,而是在對沖他持有的證券風險,作為一家保險公司的董事長,他投資的股票、債券、基金有上百種,總價值至少也是百億級別。
牛市時他的這些證券都在升值,可一旦熊市到來,他的霉運也會隨之降臨,為了規避這種風險,在期貨市場選擇看跌的合約,就能對沖熊市到來后證券貶值的損失。
所以對蔡萬林這種專業搞金融的舵手來說,牛市做空,熊市做多,都是慣用的避險手法,也是正常的運營行為。
陳維云與他交流過后,對他在市場上嫻熟的操作心得聽的津津有味,甚至到了中午都忘記了飯點。
蔡萬林的性格與香江那批富豪略有不同,他推崇資本的冷酷,不會將面子或者情誼建立在生意上,生意就是生意,契約為先,明碼標價,堅決執行,正如他保險公司的賠付制度,只要客戶違反了條款,別想從他的保險公司拿到一個子兒,即使客戶窮死、鬧到法院,也沒有一點用。
隨后幾天,陳維云繼續拜會臺島的頭面人物,比較下來,蔡萬林給陳維云留下的印象最為深刻,甚至超過首富王泳慶,兩人也聊的更為投機,以后他們的接觸肯定會越來越頻繁。
8月8號,這天是立秋,陳維云圓滿結束在臺島的行程。
臨走之前,學者機構的老板蔡松霖到機場送行,他其實心情并不愉快,強忍著陪了笑臉,
“陳先生,我希望你再考慮考慮,學者旗下的影城與戲院占據臺島整個市場的42,我的電影發行費在所有臺島公司里最低,一旦你分掉我的發行權,會減少一大筆利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