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2、見好就收

　　這里是夢工廠灣仔酒店三樓的餐廳。

　　臨著莊士敦道，吃飯時陳維云心不在焉，透窗瞄著街對面的英皇珠寶行招牌，腦海里在考慮上午九點鐘的開盤，夢工廠股價會下挫多少呢？

　　“這次亞運會賺的不多。”何洪森胃口很好，不停解決桌面的美食，邊說：

　　“并不是你預測不準，而是賽事沒有影響力，下注的賭客太少。阿云，你搞的那個金牌榜盤口非常受歡迎，等到1988年漢城奧運會，咱們可以擴大榜單，金、銀、銅、總榜全部搞一份，油水縱然比不過世界杯，卻也能大撈一筆。”

　　“88年還遠著呢。”陳維云搖搖頭：

　　“除了賽馬足球，港人對其它體育貌似都不熱衷，奧運會也吸引不了多少玩家。”

　　“你不是買了電視臺嘛，定期轉播各類職業聯賽，慢慢培養觀眾群，受眾越大，賭徒就越多。”何洪森看著他說：

　　“前兩天我又開了一個盤口，賭你能不能把港燈收購下來，取勝的賠率是1：1.40，失敗的賠率是1：1.20！”

　　“你對我這么沒有信心？”陳維云心想這位老先生真會玩啊，收購一間企業也拿來晃點賭客。

　　“這與信心無關。”何洪森笑了起來：

　　“我是根據市場情況設置的賠率，押注你輸的人多過壓你贏，‘你輸’是熱門，但是你贏的話，我能賺的多一點，所以我希望你贏。”

　　此次盤口賭金只有幾百萬港幣，何洪森只是隨便玩玩，如果賭金高達幾億，甚至幾十億港幣，那么他會不切一代搞垮李嘉成，并幫助陳維云取勝，這就是暗箱操作。

　　但凡博彩盤口，當資本匯聚到一定程度，莊家會采取非法手段確保自己的盈利，假如資本太少，不值得花重金搞黑幕。

　　何洪森今天把陳維云約出來，其實還有一件事情，他繼續說：

　　“自從你發布要約，我與霍贏東、郭賀年、李釗基一塊聚會，我們達成一個協議，在你收購港燈期間，假如你遇到困難，我們都不會管，不幫你，也不去幫助李嘉成，當然邱生是例外，他的銀行是你的融資機構，與你共進共退，阿云，你要理解伯伯的做法。”

　　“不理解又能怎樣？”陳維云嗤笑一聲，“我又拿你們沒辦法。”

　　“你還是怪我！”何洪森板板臉，

　　“伯伯我不是不講義氣，主要是你把事情搞的太大，影響不好，咱們本埠華商從來沒有這么敵對過，以前都是一團和氣，當然這事不怪你，是李嘉成先動手，但李嘉成是去搞邵義夫，跟你有什么關系？

　　我真是被搞糊涂啦，邵義夫把院線賣給李嘉成都不賣給你，結果你們仇不是仇，恩不是恩，到底是搞什么嘛！”

　　搞來搞去都是為了錢。

　　何洪森似是不滿意陳維云的收購行動，他也不藏著掖著，坦白說：

　　“當初我們入股你的夢工廠，大家都是為了圖利，九月底上市時股價大漲三十個百分點，股東們都高興，我們無條件支持你！可你突然決定收購港燈，夢工廠股價大跌已經是必然，今天復牌后我們所有股東都要承受損失，萬一你收購失敗，損失會更大…”

　　“但是收購成功，股價會大漲！你要明白我收購港燈是為了什么？我去搞李嘉成就是為了股東利益，為了你們的利益！”陳維云指指他，

　　“夢工廠的高市值是建立在壟斷城中娛樂行的基礎上，假如我任由李嘉成入主tvb不管不顧，壟斷的格局就要被打破，到時股價會不斷往下掉，而我無能為力，但如果我能收購港燈，李嘉成會把資金縮回到地產上，再不敢輕易針對娛樂行進行擴張，他會喪失挑戰夢工廠的意志。”

　　“伯伯知道你考慮的遠！”何洪森見他要發飆，笑呵呵暖場，“他們都不愿幫，那我偷偷幫！”

　　立場真是不堅定，也可能他早就準備了這番說辭，目的是拉近與陳維云的交情，這種關鍵時刻，如果他賣力支援，這屬于雪中送炭。

　　“他們幾個是想檢驗你的股市狙擊能力，所以才做下這樣的決定，但我不想檢驗，無論你收購港燈，還是收購置地，或者是建立夢工廠樂園，其實我都興趣不大，我是搞博彩的，我只知道你在博彩行業擁有獨一無二的天賦，這對伯伯來講已經足夠！

　　阿云，我會聯絡奧門那幾家有實力的金團，杜絕他們給李嘉成提供支援，夠意思吧？”

　　“謝啦何伯！”陳維云給他斟了一杯茶，其實李嘉成與奧門金團沒有太多交情，但何洪森能這么做，他仍然滿意對方的態度。

　　吃完早飯，陳維云驅車趕去夢工廠大廈，待在辦公室靜等今天復牌的消息。

　　結果比較慘淡。

　　夢工廠的開盤價暴跌16.6，市值蒸發六十多億港幣，且在持續下跌當中，同時下跌的上市公司還包括長實、和黃、東亞、遠東、匯豐、恒生等二十多間與此次收購相關聯的合作企業。

　　自去年樓市回暖，香江股市一派欣欣向榮，恒生指數一路拔高到1800點的高位，本埠金融界都已經認定，年底恒指可以沖破2000點大關，誰知一天時間內竟然下挫127點。

　　市場給予這次收購的反應很消極。

　　唯獨港燈與tvb兩支股份扶搖直上，股價不停攀升，這完全是投機炒作造成的。

　　復牌第一天，夢工廠跌幅二十多個百分點，要約期內有可能跌破發行價。

　　這天還發生了不少大事。

　　面對陳維云的敵意收購，李嘉成宣布第一項反制措施，他在市場上發布了公告。

　　“鑒于‘維云投資’繞開董事會，惡意收購港燈，已經觸發港燈董事會制定的‘金色降落傘’政策，假設港燈最終被收購，包括CEO麥理思在內的30名高管，任何一人無論自愿離職或者被解雇，高管團隊都會集體離開，并有權索要一次性補償金2億港幣，這份補償是未來三年的高管年薪。”

　　‘金色降落傘’是反狙擊的常用手段，目的是增加收購者的難度，但效果不大，因為補償金在收購里占據的資金比例微乎其微，起不到什么作用。

　　但是三天后李嘉成醞釀的第二項反制措施卻具備極強大的殺傷力。

　　“鑒于‘維云投資’針對港燈的持股比例超過20，觸發港燈董事會制定的股東權益計劃，除‘維云投資’外的所有股東，均能以現有股價的半價購買港燈新發的股票…”

　　這是反狙擊的殺手锏‘毒丸計劃’，術語是股權攤薄反收購措施，根據香港證監會條例，毒丸的執行不需要通過股東的大會表決，只要有人實施惡意收購，比例達到20，董事會可以立刻啟動。

　　毒丸一旦被激活，李嘉成會臨時發行新股，即使陳維云完成50的要約，股權也要被稀釋掉，他仍舊達不到絕對控股，遭受損失的同時，最終還要回到董事會與李嘉成博弈。

　　但毒丸的本質是恐嚇野蠻人，假如恐嚇也不能阻止野蠻人，那就依靠毒丸給董事會與全體股東爭取最大利益。

　　這兩項措施是李嘉成針對陳維云的警告，入主港燈沒有任何好處，除了要支付遠超股價的大筆現金，即使收購成功，還有更大的損失在等著陳維云。

　　拋出毒丸計劃后，李嘉成隨即發布反向收購要約，交鋒這才真正展開。

　　一般這個時候，面對毒丸，‘野蠻人’會權衡繼續收購的利益得失，正常的解決辦法是撤銷收購要約。

　　香港證券法有規定，一旦出現競爭要約，那么收購者可以撤銷自己的收購要約。

　　李嘉成拋出毒丸的目的就在這里。

　　撤銷后，陳維云可以接觸李嘉成，實施綠色敲詐，把股份轉讓出去，套利走人，畢竟港燈股價已經被炒高31.78，離場可以暴賺五六億港幣。

　　但陳維云沒有接受李嘉成的恐嚇，毒丸并不能嚇退他的進攻。

　　同一天，陳維云宣布更改要約內容，他目前持有港燈17.92，收購比例是32.08，現在擴大比例范圍到67.08，他原本要準備現金45億，現在要加注到100億港幣，假如完成要約，他的控股比例會達到85，即使毒丸生效，他依舊能夠絕對控股。

　　當然100億是保守估計，他收購到底的決心會導致港燈股價不斷上漲，溢出價會非常高。

　　這一份要約更改的文件通告出去，全城一片嘩然，海外的觀察員更是驚掉了下巴。

　　“他明知道毒丸的威脅，非但不退縮，反而更進一步，至少勇氣是值得稱贊的。”量子基金的聯合創始人羅杰斯分析了陳維云的行為，

　　“但是港燈的資產凈值要低于他目前的報價，毒丸一旦生效，他會虧損幾億美金，這樣做劃算嗎？”

　　“關鍵就在于毒丸的生效與否！”索羅斯笑道：

　　“老朋友，難道你沒有發現嗎？李嘉成先生的‘毒丸’是一種變種，這是一位商業天才，他的政策比毒丸創始人馬丁•利普頓還要靈活，毒丸先拋出來，可以嚇走九成九的野蠻人，但是陳維云先生的收購意志過于堅定，籌集的資金過于龐大，他無論如何也低檔不住，這顆‘毒丸’會成為他的談判籌碼，等到要約結束，他可以給自己手上的股份開出一個好價錢！”

　　“你的意思是，李嘉成先生不會在要約上與陳維云先生競爭？”羅杰斯問。

　　“應該不會了！因為李嘉成先生被拖到了tvb收購戰里，假如他在港燈上與陳維云先生競爭，最終他會把兩間上市公司全部失去，他必須要確保其中一間！”索羅斯撫了一下手掌，

　　“這是一個經典、精彩、又驚心動魄的案例，可以寫入教材里，尤其是李嘉成先生的毒丸運用，未來會被美國的同行廣泛采納。”

　　整個十一月間，港燈股價從11塊一路漲到13塊，溢出停牌價近50，市值已經被推高到230億港幣，但陳維云與李嘉成始終沒有再上調要約價。

　　11月27號感恩節，tvb的要約期結束前一晚。

　　李嘉成圍繞tvb上調兩次要約價，累計溢出停牌價38.25，他原本投入港幣23億，一月時間內加注10億，即將完成要約規定的50收購條件，已經絕對控股這間電視臺。

　　“六叔，你要加注！”這是陳維云與邵義夫的單獨會面，

　　“你目前僅僅收了1，假如你不能在要約期間收過35，tvb會繼續留在港交所，這對我們不利！”

　　“要約過后我再增持，不是一樣嗎？”邵義夫支著下巴，這一個月他壓力太大，身體有點受不住，精神狀態很不好。

　　“假如要約失敗，半年內你沒有辦法增持一支股。”陳維云說：

　　“有這半年時間，足夠李嘉成展開配股行動，他會不斷減持，并不斷稀釋你手上的股份，如果你現在加注，把股份買過35，那么tvb必須退市。”

　　“退市對我更無利。”邵義夫皺眉說：

　　“tvb目前的股價高過資產凈值，我加注后投入的資金，等到退市后全都是虧損，要約比例是7.7，我要多出三億港幣，到時會打水漂！”

　　“這個損失我們必須承受！”陳維云不能讓tvb留在港交所，至少明年不行，

　　“你加注的虧損我幫你分擔一部分，要約的最后一天非常關鍵，觀望的股東都會選擇這一天出售手上的股份，只要你愿意加注，一定可以完成要約。”

　　“局勢已經到了這種程度，多投三億無所謂。”邵義夫悶著語氣，

　　“我們對港燈到底有多大勝算？要約持續三周，我們收到的股份只有24，勉強有四成，港燈的防御機制那么完善，入主還有希望嗎？”

　　“tvb收購結束，我會上調要約價。”陳維云表情很輕松，

　　“毒丸看上去很有威脅，但也容易傷害自己，我們的股權會被稀釋，李嘉成自己也會，所以他不敢讓毒丸生效，他的目的僅僅逼迫我撤銷要約，但我沒有這么做，他一定會找我談判！等著吧！”

　　剛剛說完這句話，手提電話響了起來，李釗基在那頭說：“阿云，嘉成想和你聊聊！”

　　陳維云旋即朝邵義夫晃了晃大哥大，“他找我談！”

　　邵義夫立即捂住胸口，緊繃一個月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他語氣興奮的說：

　　“阿云，你好好和他談，不要把他逼到絕路上，只要他的要求不過分，咱們見好就收！”

　　“我明白！”陳維云估計，李嘉成準備拿毒丸交換陳維云針對tvb的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