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0、那年夏季的潮流

　　俐智的預感很靈驗。

　　一夜過去。

　　夢之隊晚會造成的影響力如同臺風過境，掃遍全城的街頭巷尾。

　　翁美凌是這場臺風的風眼。

　　轟動效應最先體現在夢工廠的客服中心。

　　春節《功夫熊貓》上映時，因為觀眾過于熱情，導致客服中心一度癱瘓，管理層立刻著手改進，擴建了辦公地址，又招募了大量客服人才。

　　工作時間是從早上八點到下午六點，未來還要吸收亞視的客服，到時才會全天候提供服務。

　　今晨上班前，客服中心的電話就開始密集響動。

　　湯婷婷八點鐘準時坐到位置上，兩個小時內她接了六十多個電話，平均兩分鐘一個，她像是機器一樣，頻繁重復著類似的交談。

　　“昨天的晚會上，阿翁姐胸口掛的鏡子是什么？”

　　“是江心鏡！”

　　“你們直營店有賣嗎？”

　　“我們出售仿制品，各大分店都有銷售！”

　　“我還想學習阿翁姐領跳的舞蹈《黑石頌》，應該去哪里報名！”

　　“抱歉，我們不對外教學，假如你想學舞，有兩種途徑，一是觀看亞視的重播節目，二是去夢工廠直營店選購MTV錄像帶，錄像帶的發售時間是三天后，今天只有唱片上市！”

　　“三天后的早上嗎？具體時間是幾點？”

　　“開門營業的時間，八點鐘！”

　　“昨天的晚會上，萊斯利哥與加駒哥表演的《動起來》我特別中意，我要學他們的舞蹈，你們公司教不教？”

　　“抱歉，我們不對外教學，假如你想學舞蹈，有兩種途徑，一是觀看亞視的重播節目，二是去夢工廠直營店選購MTV錄像帶…”

　　“我現在就在你們店里，我用的是手提電話！”這位顧客直接打斷她，囔叫說：

　　“你們店里沒有MTV錄像帶，店員說要等到三天后，但我等不及，我今天就想學，你放心，我有錢交學費的！”

　　“呃…”湯婷婷怔了片刻，笑著說：

　　“這位先生，我建議你前往倫敦戲院的三樓，夢工廠影迷會設在那里，今天《黑石頌》與《動起來》的舞隊會去那里給影迷教舞，甚至我公司的明星都有可能到場，你不用花錢就能學到喜愛的舞蹈。”

　　“多謝你啦靚女！我現在海運大廈的旗艦店，我馬上趕過去！”他說完想掛電話，結果又被攔住。

　　“先生你等一等。”湯婷婷耐心說：

　　“這個影迷會是我們公司的官方組織，非常正規哦，你必須先辦理會員才能加入進去，會員費比較貴，但你可以享受…”

　　“多貴我都出的起！我要去學舞，拜拜靚女！”

　　湯婷婷聽著話筒里的忙音，努了一下嘴，“城里的富家仔真是多。”

　　放下電話，她不著急接聽下一位，而是拿起油筆，在桌面的表單上打了一個√。

　　這是她的工作內容，上崗前她開過會，主管們特別交代，今天的客戶基本都要咨詢《夢之隊晚會》，她需要統計各個明星與節目的致電數量，這份數據會交給漫威子公司，當作‘漫威明星指數’的分析資料。

　　指數并不是單純的數據疊加，需要進行綜合分析。

　　湯婷婷忙碌了半天，中午去食堂吃飯的時候，她與同事阿慧聊起各自的來電情況。

　　“你那里咨詢最多的藝人是誰呀？”

　　“阿翁姐嘍！她和《黑石頌》最受關注，其次是萊斯利哥與加駒哥的《動起來》，第三是阿芳姐的《荷塘月色》，第四是新人組合《燃燒青春火焰》，丹尼哥才排第五！”

　　“呀，我的也是！”湯婷婷驚呼說：“昨天邁克爾.杰克遜也有登臺表演，結果都沒有人問他！”

　　這是客服中心的統計資料。

　　出奇的是，全港一百多間直營店的紀念品銷量也羅列了相同的排位。

　　此刻，倫敦戲院旗艦門店的店長馬鑫媛正在審核店內的銷售數據，

　　“總銷量第一位是翁美凌，兩千張海報賣空，六百條額帶賣空，一百塊江心鏡模型賣空，三十套仿武士的短袖賣空（顧客強烈要求加貨！）

　　第二位是張國容與黃家駒的臨時組合，海報剩下九十七張，八百張《動起來》唱片銷空，（顧客強烈要求加售MTV錄像帶！）

　　第三位是梅燕芳，一千張《荷塘月色》唱片銷空，兩百套仿荷花短袖賣空，（顧客強烈要求加售這一款服裝，以及她伴舞張慜的海報與寫真！）

　　第四位是黎銘、鄭伊建與李客勤，三百張《燃燒青春火焰》唱片售空，（顧客強烈要求加售三人的海報與寫真！）”

　　這是店內最暢銷的前四名藝人，顧客群集中在十五歲到二十五歲之間的年輕人。

　　馬鑫媛看完這份資料，決定提交一份個人文案，主題她已經想好：

　　“鑒于‘夢之隊藍版T恤’的爆銷勢頭，建議公司立刻生產運動服的新款式，‘黑武士T恤’與‘荷花T恤’，并推出少兒款！”

　　這一天，倫敦旗艦店、海運大廈旗艦店、普慶與豪華旗艦店，全都給出了類似的銷售統計表，四個店長也都通過不同渠道向上級部門反饋，夢之隊T恤的款式太少，必須立刻增加，并開足馬力生產。

　　1986年的夏季。

　　夢之隊T恤在香江掀起了最火熱的追捧潮流。

　　只用了一個月，夢之隊短袖輕松賣破百萬銷量，給夢工廠直營店創造近五千萬港幣的利潤，超過其它明星紀念品的總和。

　　《夢之隊晚會》的成功已經顯而易見，陳維云拿到第一天的T恤銷量，徹底把tvb拋之腦后，擂臺的勝負已經見出分曉。

　　市場是有規律的。

　　T恤、海報、唱片、紀念品直觀反映出收視率。

　　也反映了‘漫威明星指數’。

　　客服中心、直營店的排位一致，其它采樣來源也不會出現偏差。

　　漫威旗下的報紙與雜志是指數的最重要采樣渠道。

　　夢之隊晚會舉辦前，漫威已經開始做準備。

　　晚會后的次日，采樣立刻進行。

　　這天是周一，也是六月份的首周。

　　因為前晚的tvb港姐決賽與亞視的聯歡晚會，同屬一年一度的焦點新聞，所以報紙特別轉移了版面，雜志的周刊、半月刊、月刊也同時推出了主打封面的新期。

　　天還未亮，印刷廠已經開始往全城各區的零售點送貨，散著油墨味的紙袋把各大報攤塞的嚴嚴實實。

　　從早上六點開始，市民們陸續走出家門，該上班去上班，該上課去上課，閑職在家的人們也會出來遛彎。

　　報攤與茶餐廳是他們重點光顧的地點。

　　“賢伯，吃過早餐未？”這是九龍石硤尾的公屋苑，報攤開在社區里邊，老板對附近的居民都很熟悉。

　　賢伯年過六旬，已經退休好幾年，每天早上必會過來買報，他中意馬賽，《東方日報》與《天天日報》的馬經非常專業，他是忠實讀者，不過今天他改了購報的習慣。

　　“肥劉，他們都在填什么？”賢伯見報攤前圍了一群人，手上拿著類似的表單，都在埋頭填寫，他好奇問了一句。

　　“晚會調查單嘍。”肥劉笑著解釋：

　　“昨晚的晚會你看了沒有？亞視制作了調查問卷，讓觀眾評選最受歡迎的節目，每人限投一票，回收后根據表單編號抽獎，你孫子不是喜歡熊貓阿寶嗎，獎品有十多種呢，可以任意選擇。”

　　都是廉價紙質獎品，但假如順手就能得到獲獎機會，讀者一般人都不會舍棄。

　　“哦？表單該怎么填，太麻煩的話就算了，我趕時間買早點。”賢伯的問題與其他顧客差不多，都會順嘴這么說。

　　“很簡單的！調查表夾在報紙里，你自己看，只需要打鉤就可以，再填上你家的電話號碼，中獎的話，亞視會聯系你。”肥劉遞給他一份《星島日報》，

　　“拿回家填也可以，記得填完送過來。”

　　他積極推銷是因為有利可圖，漫威送貨員交代過，每回收一批有效表單，他可以獲贈一份報紙。

　　賢伯旋即把表單抽出來，發現左上角是夢之隊的logo，他不著急走了，問老板要了一支筆，

　　“晚會的最后一首《荷塘月色》是國語唱的，舞臺布景也耐看，讓我想起老家的池塘，我非常中意，假如亞視再舉辦晚會，我要讓他們制作類似的節目。”他不止填表單，還在末尾加了一句話：

　　“希望貴臺每天播放一遍《荷塘月色》，這樣我就不用買唱片了！”

　　賢伯代表了香江許多老年人的觀點，因為五六十歲的市民，十有八九都是從大陸移居過來。

　　填完表單，賢伯習慣性翻閱《東方日報》與《天天日報》，不由皺起眉頭：

　　“怎么搞的嘛，昨晚亞視的晚會那么精彩，這兩份報紙竟然沒有提，那晚會結束后的訪談內容我該怎么看！”

　　今天《東方日報》的頭條是：

　　“美籍華裔李美姍女士榮獲1986年度港姐冠軍！”

　　《天天日報》的頭條是：

　　“港姐亞軍吳晚芳靚光照人，榮獲最上鏡小姐，最有才華小姐三項大獎，未來星途不可限量！”

　　首版都沒有刊登任何有關夢工廠的內容，并非他們覺得夢工廠不重要，而是刻意而為。

　　夢工廠很快要發行大眾化報紙《本港新聞》，消息已經傳開，這給同行造成極大壓力，去年《漫威日報》已經讓他們提心吊膽過，好在這份報紙只專注報道娛樂與體育新聞，每天的銷量穩定在15萬份左右，對同行構不成致命威脅，因此被同行硬著頭皮無視。

　　但《本港新聞》不一樣，這份報紙的發行有可能導致小報社破產，大報社的收益銳減，出于憂患意識，《東方日報》與《天天日報》決定全面減少夢工廠的新聞曝光度。

　　實施類似決策的還包括《香江時報》與《成報》等，他們心照不宣、不約而同把港姐決賽放在了今天的頭條。

　　其實也包括《明報》，但是上個月他們編排‘一致行動人’的丑聞，導致夢工廠發狠撬他們的墻角，近期他們都在忙著救火，緩和兩家公司的關系，今天他們沒有刊登港姐，卻也不刊登夢之隊晚會，反正兩頭都不得罪。

　　目前的香江傳媒界，普遍警戒夢工廠，只有星島集團是例外。

　　按照日銷量進行排名的話，星島旗下的《星島日報》位列第二，日均銷售報紙二十萬份，僅次于《東方日報》的二十五萬。

　　星島與夢工廠是合作商，雖然去年夢工廠收回他們在亞洲區的漫畫代理權，但一點沒有影響雙方的友好關系。

　　漫威公司的業務不斷擴大，印刷廠卻沒有增加，夢工廠愛惜羽毛，要維護環保的聲譽，未來會逐漸砍掉印刷業務，全部代工出去，接盤俠就是星島集團，這是雙方的新合作。

　　有錢賺，就一定有人情。

　　昨夜星島大老板胡嫻親自拍板：

　　“我們只刊登‘夢之隊晚會’，放在頭版宣傳，杜絕港姐的新聞！另外漫威送來幾十萬張投票卡，全部加塞在《星島日報》、《星島晚報》與《虎報》里，樓盤與汽車雜志也要塞，再叮囑報攤老板，告知讀者投票的事情。”

　　這是胡嫻親自拍板的決策。

　　漫威文化加上星島集團，這兩間公司旗下的報刊占據了香江市場近三成的份額。

　　無論其它媒體如何無視與封殺，都難以阻擋夢工廠掀起的狂潮，也堵不住夢工廠新聞的傳播。

　　賢伯希望觀看《夢之隊晚會》的新聞，今天他更改了幾十年的購報習慣，最后拎著一份《星島日報》走了，這張報紙上的晚會內容非常全面，至于《漫威日報》，上了年紀的讀者不會觀看，那是年輕人的首選。

　　這一天，有十幾萬類似賢伯的讀者，原本是《東方日報》與《天天日報》的忠實讀者，結果全都轉到了《星島日報》，促使這份報紙的單日銷量打破有史以來的最高峰，一舉沖破三十萬大關，創造了香江報界的最大奇跡。

　　這是陳維云與胡嫻都沒有預料到的局面。

　　表面上看，這是一張投票卡引發的市場動蕩，但實質上，夢工廠明星的號召力、夢之隊晚會的關注度才是真正逆轉銷量的原因。

　　堡壘已經形成。

　　陳維云在香江奠定了堅固、廣泛與忠誠的觀眾基礎。

　　他揮手制造潮流，潮流就會刮起來，誰也阻擋不了，他的財勢與影響如同屠刀，可以自動斬碎攔路的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