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沈殿俠聊幾句,陳維云重新轉回周星池身上。
他很重視這位明日之星,這是一棵超級搖錢樹,隨便晃一晃,可以掉下來幾千萬。
但是與周星池接觸,必須要小心謹慎。
周星池不止是藝人,他本質上是一個生意人,有利他接觸,有弊他排斥,經得住冷嘲熱諷,不在乎外人目光,他擁有藝術家的天賦,同時具備資本家的理性。
陳維云不能像對待王佳衛那樣對待周星池,王佳衛是書生,高捧幾句,給足面子與尊重,便能搞定。
周星池不一樣,他講錢。
平行時空他懟遍本港電影公司,只為自立門戶,不再遭受資本家的盤剝,可見他是立志成為資本家的藝人,而且被他做成了,三十年后他會坐上比高集團上市公司主席的位置,這應該是本港演員圈第一人。
周星池今晚的行為有溜須拍馬的嫌疑,卻僅僅是他童年時期在市井里養成的習慣,一旦他熟悉電影圈的運作方式,他會立刻跳槽,單飛做大亨。
陳維云明白這一點。
“阿星,你簽的也是部頭約嗎?”
“我簽的是經理人約,我的所有工作都由臺里安排。”周星池瞥瞥旁座的同事,聲音壓低不少,
“但是tvb給的工錢少,都不夠我養家,陳老板,有工作的話,介紹一下啦。”
“介紹可以,關鍵是你在其它電影公司打工,是要違約的,萬一被tvb知道,他們發狠控告你怎么辦?”
“我只是做兼職,龍套什么的都無所謂,雜活我也干!如果tvb真的卑鄙無恥,打官司我也不驚,我家生活慘不忍睹,法官會同情到哭的。”周星池滿不在乎。
“把你名片送我一張。”陳維云交代他,“等我電話,新戲開機后我會找你,我盡量給你安排。”
“多謝陳老板。”這兩年周星池參加過很多交誼會,見過不少電影公司老板,他感覺陳維云是最客氣的,對他態度也最好,哈,今天這趟順風宴沒有白來,馬屁沒有白拍。
陳維云在桌上望一圈,依次掠過商天俄、藍潔瑛、吳君茹,他目光停在劉嘉凌身上,看了兩秒鐘,他朝旁座的曾嬅倩招招手,
“阿倩你來,有事對你講。”
兩人離席走后,吳君茹開始跟劉嘉凌談八卦:“阿凌,我感覺他們有緋聞!”
劉嘉凌皺皺眉,“不是緋聞,阿倩講過,這位陳老板只有發火的時候才會找她。”
“發火?大喜的日子他發什么火?”吳君茹茫然問。
曾嬅倩有‘小陳雨蓮’的稱號,但脾氣與陳雨蓮截然不同,她家境富裕,從小嬌生慣養,趾高氣揚是她的特征。
在劇組拍戲時,劉鎮韋投訴她好幾次,脾氣大不服管教,但她是陳維云塞到劇組的關系戶,投訴沒有被陳維云處理。
陳維云把她拽到角落,質問道:“今天是慶功宴,你不邀請你阿舅,卻拉來一堆混吃混喝的同學,你是不是傻,這么不分輕重?”
“我分的清幾磅幾盎司!”曾嬅倩瞪著他控訴:“每次見面,你都兇兇叫,你是蘇洲來的沙皮狗嗎?”
“沙皮狗是弗山產的,把地理搞清楚先!”陳維云揚下頭,“你阿舅讓你簽到我的公司,為什么一直不來?”
“阿凌家那只狗就是從蘇洲來的,那邊兒也有沙皮。”曾嬅倩答非所問。
“你到底簽不簽?給我一個準確話,不簽我換人,不要耽誤我拍戲。”陳維云語氣平和。
“我在tvb混的風生水起,干嘛跟你混?”曾嬅倩撇起嘴,“你和我阿舅一樣,都是奸商,你愛簽誰簽誰去,我不簽。”
“我知了,去找你同學吧!”陳維云擺擺手。
“我不去找!你這人真沒有意思,你想簽我,可不可以拿出誠意?我是大明星來著!”曾嬅倩的神情變得意,
“明報周刊昨天把我照片放在封面,他們評價我是‘靚絕五臺山’,知不知什么意思?tvb與亞視的女明星全都靚不過我,簽到你公司是委屈我,你是不是應該態度好一點?”
“你聽清楚!”陳維云靠近她:
“昨天的封面是我花錢買下來,‘靚絕五臺山’這五個字是我自己撰寫,指定他們刊登,你以為沒有人捧,你一個訓練班的新學員真能紅起來?你是在發夢!明天上午八點到公司找大衛簽合約,你敢遲到,即使你阿舅說情我都不再簽你。”陳維云轉身走了。
“我偏偏八點零一分鐘去,看你能把我怎么樣?”曾嬅倩望著他的背影嘟囔。
陳維云在會場望一圈,轉道去了記者席。
張國容與梅燕芳都受到他的邀請,但是今天沒有來,他們共同的好朋友陳柏強在紅磡開個唱,時間正好是今晚,他們要去做獻唱嘉賓,上午專程打電話解釋過這件事。
應酬二十幾分鐘,陳維云看見劉鎮韋領著一男一女進了宴會場。
陳維云立刻迎上去。
“陳老板,我們是不請自來,若有失禮,你多多包涵啦。”這位是劉鎮韋的前老板余允航,他比劉鎮韋大兩歲,面相卻年輕,體格也壯,估計是在美國健身生活的緣故,他以前是加州大學高材生。
“今天是慶功宴,賓客越多越好,余總愿意前來捧場,我求之不得!這位是?”陳維云打個客套,望向旁邊這位三十余歲的中年女性,著裝相當華貴,他沒有見過這個女人,猜測是余允航的老婆。
結果猜錯。
“陳老板,她是新加坡國泰公司的副總朱玉蓮女士,主管購片,我們在附近的利苑酒家約飯,期間談到你的電影,朱玉蓮女士很感興趣,于是我打了阿韋的call機,得知你在這里辦慶功,我們順道趕了過來。”
‘國泰’兩個字足以引起陳維云的重視,他脫口問:“朱女士,國泰大老板朱國良是你什么人?”
“是家父,他已經離休,身體不好,需要靜養,現任國泰董事長是家姐朱美蓮。”朱玉蓮說話很干練。
陳維云心想原來是影壇大亨陸云濤的外甥女。
陸云濤是馬來富商陸右的兒子,一手創建國泰集團,但是這家公司的總部不在馬來,而是新加坡。
陸云濤死后把遺產給了妹夫朱國良,經營至今,國泰集團已經不再涉足制片,專做發行以及院線,他們在南洋臺島的發行實力比邵氏還要強大一點。
本港除了邵氏,其它電影公司的片子,九成都賣給了國泰,而國泰所收購的片子,九成都來自香江。
這說明國泰與本港電影工業存在相互依存的關系。
這個年代,香江是全球第三大電影生產地,第一是美國,第二是印度,但是印度自產自銷,很少出口,他們拍的歌舞片也不受歡迎,外國無人看。
港片卻大受外國歡迎,每年的出口量位居全球第二。
去年,馬來、泰國、新加坡、緬甸、菲律賓,這五個國家的電影有40%都是從香江進口,這是南洋最大市場,本港的片子只要拿過去,當地老百姓喜哄哄追著看。
每一年,港片創造的外海收入要比本地收入多一倍,外埠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其實陳維云不想這么快進行賣埠談判,因為他尚未把外埠發行商的資料收集齊全,但是朱玉蓮意外尋上門,計劃需要提前。
他邀請朱玉蓮與余允航前往主席位就坐。
“朱總,你們收片子,都是一口價買斷嗎?”
“基本都是!”朱玉蓮今晚過來僅僅是想見見陳維云,能搞出2000萬電影票房的老板,值得她登門拜訪,不過陳維云對業務這么感興趣,她也不會抗拒,又作了詳細補充:
“國泰的發行網遍布東南亞以及臺島,東南亞所有國家,只要對外國電影開放,我們都有戲院扎根在華人圈,買斷是一口價交易,簽訂合同我們直接付錢,雙方省時省心,假如做分賬,南洋那么多國家,距離香江遙遠,安排宣傳、安排戲院、安排上映,沒有一兩年操作不過來,陳老板,你有耐心等著分賬結算嗎?”
“我沒有!”陳維云實話實說,做分賬不符合香江電影公司的實際情況,香江電影人都是快槍手,一個月出一部戲,哪里有時間等著分賬結錢?
關鍵在于國泰在南洋一手遮天,如果他們在票房上做假賬,根本查不出來,即使查出來,誰也沒有時間與精力與他們打跨國官司。
所以必須一口價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