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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終于出虎口啦

  夜色當中,一條火龍仍然在大運河以西的曠野上,浩浩蕩蕩,滾動一般的前行。

  天津武清一帶的地形,有一點類似南方,河道溪流眾多,水網散布,并不利于騎兵行動。官道也不是筆直的,而是沿著河道溪流彎彎曲曲,時不時還要過個橋。

  對于跑路的朱慈烺而言,這樣的地形倒是非常有利的,只要拆掉一座木橋,就能暫時擋住由西而來的旱鴨子追兵——當然了,天津這邊的大部分溪流都不深,是可以涉渡的。

  而王慶坨一帶也是非常“南方”的地形,東面二三十里外是運河,稱為潞河,南面七八里開外居然是一個大湖,稱為三角湖。往西十余里又是盧溝河,基本就是個三面環水的地形。而由王慶坨通往天津衛城的官道,還得從三角湖和潞河(運河)間的一條狹長的通道通過…通過之后還要過衛河(并不是通海的衛河,而是通往南方的運河河道),最后才能抵達天津衛城。

  所以從軍事常識而言,從北京城跑出來的崇禎父子以及護送他們的軍隊,只要抵達了王慶坨,基本上就算穩了。

  因此朱慈烺今晚上就是累得吐血,也一定要把逃亡當中的大隊人馬帶進王慶坨的堡壘。

  只有到了王慶坨,朱慈烺才敢美美睡上一覺,然后再往天津衛而去。等大隊到了天津,匯合上沈廷揚、蘇觀生的海舟,那才是真正的龍入東海,虎歸南山。

  在朱慈烺的督促下,逃亡的大隊也提起了最后的精神,用急行軍的速度前進。人人走得汗流浹背,但是腳步卻絲毫沒有要停留下來的意思。

  朱慈烺自己也在步行開進,他已經卸了盔甲,手中拄著一根拐棍,小腿上還用麻布一圈圈扎了起來,稱為“綁腿”,是他少年時參加軍訓學到的竅門。據說可以在行軍過程中減少腿部受傷的可能性,降低腿部的疲勞感覺,增強步行行軍的能力。吳三妹也學朱慈烺的樣子,也給自己扎了綁腿,還忠心耿耿的緊跟在朱慈烺身邊。不過她沒柱拐棍,一只手還拉著韁繩,牽了兩匹馬具齊全的戰馬——這是為她自己和朱慈烺預備的。若有什么萬一,她就和朱慈烺一起騎馬逃走!

  在兩人周圍全是士兵,都是脫了甲胄的龍騎營、虎衛營和東宮侍衛營的官兵。他們都打著火把,親眼看見大明朝的撫軍太子殿下跟他們一尺一尺的用腳量著南下的官道。大家心里對這位接地氣的太子又多了幾分敬佩。

  這位太子可是真的跟大家伙一起吃,一起走啊!而且還大把大把給大家發銀子,發“白條”(賜田論功的圣旨),是真正的同甘共苦啊!

  太子都這樣,誰還會叫苦叫累?大家伙什么身份?比太子還尊貴不成?

  不過他誰也不知道。朱慈烺早就累得心里面叫苦連天了,不過是在眾人面前,他還得裝出一副志氣昂揚的樣子,有人們的目光投過來,他還得揮手致意,用一副大無畏的反動派的語氣說幾句鼓動人心的話。

  “兄弟們,跟著本宮,土地會有的,娘子也會有的!”

  雖然是極樸素的道理,但還是給了疲憊不堪的戰士們提振了精神。隊伍當中,不時還會響起應和的喊聲。

  “千歲爺是把咱當兄弟啊!”

  “有千歲爺在,大明一定會中興的!”

  “千歲爺和咱們同甘共苦,咱們替千歲爺拼了性命打天下!”

  “千歲爺是明君,大明有救了…”

  聽到這樣的回應,朱慈烺的那點疲勞,還有屁股上、大腿內側,還有磨出血泡的腳丫子上傳來的疼痛,一下子都減輕了不少。他心里想著:從北京到天津大沽口不過是300多里,和兩萬五千里的長征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自己如何走不得了?

  崇禎皇帝和周皇后共乘的馬車,就在朱慈烺身后不遠處,和朱慈烺一塊兒從王慶坨趕來迎駕的曹化淳則牽制馬,步行在馬車邊上——現在除了崇禎、周后、張太后、李選侍,還有其他一些實在走不了路的上了年紀的官員、官員家眷,或者在小規模的騎兵交戰中負傷的傷兵由馬車載著前行。其他人都和朱慈烺一樣,步行前進了。

  之所以這樣,并不完全是為了同甘共苦,而是為了讓馬匹得以休息。

  這一路出來,急行軍一百幾十里,不僅對人力是個考驗,對馬力的消耗也極大。現在眼看著就能入王慶坨休整了,所以就盡可能節省著用了。

  當然了…朱慈烺作秀的成分也是有的!

  現在朱慈烺的太子權威打了折,就得靠做秀來提振人氣了。這年頭當偉人的作秀最高境界,就是解衣推食,就是同甘共苦。朱慈烺的前世本就是個從底層往上爬的小人物,哪有什么架子放不下的?

  只是他這番作為,在馬車上崇禎和馬車邊上伺候著的曹化淳看來,可就是大不尋常了。

  這位太子真是在深宮中長大的?拉攏人心的梟雄手段怎么就玩得那么好呢?是哪個講官教給他的?

  “陛下,妾說句不該說的,慈烺這孩子還真有點太祖、成祖的遺風啊!”

  周后眼中,兒子朱慈烺當然全世界最好的兒子了!沒有這個兒子,她的性命現在已經送掉了!丈夫也許能孤身逃跑,也許已經殉了祖宗江山。哪有現在這樣,可以安安穩穩去江南家居中好好過日子?

  在她看來,等到了江南后,丈夫就別管事兒了,都交給兒子算了…

  崇禎哼了一聲,不陰不陽的反問了一句:“老皇親還在痛哭嗎?”

  他說的老皇親是指國丈周奎。周老頭給外孫坑光了所有的銀子,還敢怒不敢言,就剩下哭了。哭了一路,那叫一個撕心裂肺啊!可也沒人同情他,連女兒周后也不同情他這個老摳。崇禎皇帝更是有點幸災樂禍,他這個皇帝落到這步田地,歸根結底還不是周奎這樣的皇親貴戚在國難領頭的時候都不肯拿點錢出來救國嗎?

  這國又不是崇禎皇帝一家的,他們這些皇親貴戚和一群藩王宗室也都有份兒的,憑什么他們都一毛不拔,就讓自家這個明君背鍋?現在都讓太子坑了吧?活該!

  周后被崇禎一問,也是幽幽一嘆:“慈烺這孩子的確狠了一點,怎么都該給他外公留一點銀子的…”

  “留著性命就不錯了!”崇禎皇帝故意提高了嗓門,好讓跟著馬車步行的曹公公也聽見,“都說慈烺行事像太祖像成祖,可太祖成祖是什么人?眼睛能柔沙子?能容得下那群貪了不知道多少銀子的勛貴、皇親、官員還有…內侍嗎?”

  曹化淳聽崇禎提到“內侍”,身子就是一哆嗦。他現在已經知道了朱慈烺“宮變篡權”和在午門外誅殺張縉彥、項煜、梁兆陽、周鐘、魏學廉、錢位坤等數十人,而且還親手殺死少詹事項煜的事兒了…才十六歲就如此兇殘,等長大了還了得?

  就在曹公公為太子爺的兇殘而心驚肉跳的時候,前邊忽然傳來了朱慈烺有點沙啞的聲音:“父皇,母后,王慶坨到了!咱們可算是出了虎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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