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臨安開會,不過是臨時起意。
江月本就沒有具體安排,所以便更不清楚,接下來該去哪兒。
不過,就在她思考之際,斯嘉麗倒是趁虛而入,向其提議,說想去姐妹倆的老家看看。
如此話語,讓江月略感意外,可是當她與斯嘉麗對視之后,那充滿笑意的眼眸,令她猜到了對方的想法——好不容易來華一趟,斯嘉麗其實早有準備,就算無法得知姐妹倆的小秘密,那她也要把兩人生活過的地方,摸排清楚。
南下之前,她便已經偷摸研究了華夏地圖。
當她發現,臨安到姑蘇,不過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后,那座陌生的城市,便成了她的目標。
“你想去我們的老家瞧瞧?”
“行吧,吃完飯就出發。”
既然斯嘉麗都已經開口了,江月便滿足了她的心愿。
在敲定目的地之后,一行人便雷厲風行的出發了。
三個多小時的車程,轉瞬即逝,當江月順著記憶,找到當年小區,推開了那間重生之后,只生活了不到半年的屋子時,迎面而來的異樣氣味,令她皺起了眉頭。
然而,就在她捂著口鼻,蹙眉揮手,想要將那些不知封閉了多久的空氣盡數扇出時——
跟隨在旁的斯嘉麗,已經扯下了脖子上的絲巾,遞到了她的面前。
掃了一眼用袖口捂住口鼻的家伙,江月沒有拒絕。
動作麻利的遮住口鼻,延伸至腦后的兩端,被她干凈利索的打成了結。
而等她們打開了封閉多年的窗戶,任由空氣流通,帶走那令人窒息的霉味時,隨著光線的照入,鋪灑在地板家具上的灰塵,更是被二女,凈收眼底。
“這里…從來就沒人打掃過?”
雖然斯嘉麗的話語中充滿了猶疑,但那聚焦在江月身上的眼神,倒是肯定至極。
面對她的詢問,江月感慨的點了點頭,眉宇間,也充滿了懷念,“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自打我拿到京理工的錄取通知書后,我就沒來過這了。”
“而她,離開的更早。”
“九七年春天,就已經帶著東西,去京城了。”
雖然只在這兒住了半年,但重新歸來之后,江月依舊覺得自己的胸腔,有些堵得慌。
名曰壓抑的感覺攀附其身,令她有些呼吸困難。
客廳靠陽臺的那面墻壁旁,堆積著一排半人來高的書籍試卷。
雖然紙張已經泛黃,不少試卷的表面甚至已經布滿了霉點,但那工整的字跡,倒是能把時間,拉至十年之前——在姐姐離開之后,這間屋子便失去了生機,那張向陽的老舊木桌旁,只有一道伏案疾書,挑燈夜戰的身影,那是知識的傀儡,是不安的靈魂。
江月清楚的記得,當年去避暑山莊探班時,她告訴姐姐,自己已經考上了京理工。
那個時候,得知消息的姐姐,雙眸中充滿了詫異。
江火對她陡然掌握知識的能力,表示懷疑,雖然沒有直接明說,但江月卻清楚,那個擁有了空間的姐姐或許在猜測,自己,是不是也得到了外掛。
但——
她真的沒有得到外掛。
她之所以能夠考至京城,除了原身的記憶,自身的目標,對姐姐的思念外,其余的所有,便可全都歸為眼前的試卷,想要在蘇省這個地方突出重圍,那可是相當的不容易,就算沒有葛軍大爺的地獄難度試題,江月所付出的一切,也不是江火能夠想象的。
她沒有空間,沒有那時間流速的外掛,她沒有高考記憶,無法和小說中的主角一樣,將當年試題,全都復述出來,她有的,就只是一支筆,一個人——
在姐姐離開的那段時間里,她的世界里就只有書和試卷,想要撿回丟失的知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她為了姐姐,做到了。
“這是——你一個人做的?”
雖然斯嘉麗到目前為止,只學會了如何使用筷子,華夏漢字,并未涉獵,但二女的名字、字跡,她倒是分得清楚,在瞧見江月盯著墻邊的試卷發呆后,她便走到了試卷山旁。
當她發現,所有的試卷,全都出自一人之手后,一種了然的情緒,便蔓延至她的心頭。
和江火相處了這么多年,該打聽的,不該打聽的,她全都打聽了。
她當然知道,現在身為好萊塢頂級玩家的江火,當年就是因為成績不行,所以才走上了演藝道路——對于江火放棄考試,把江月留在老家的事跡,她已經聽說了不止一回,每當江火向她說起這件事情時,對方的臉上,總會表露出自豪之情。
仿佛是對妹妹的學習能力表示滿意,但又更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妹妹,有多么的聰明。
然而——
眼前的一切,讓斯嘉麗明白,江火,一直在撒謊。
又或者說,她從頭到尾,都被江月,蒙在了鼓里。
“你沒和她說過?”
用手擦拭著表面灰漬,翻閱著那一張張被江月寫滿了的試卷,斯嘉麗的語氣,有些低沉。
“這有什么好說的?”
看著那不顧臟污,蹲地瀏覽的身影,江月也緩步上前,盤膝而坐。
“這些試卷,都是她走之后,你做的?”
“嗯。”
“你不累嗎?”
“晚上兩點鐘就上床了,早上六點多爬起來,四個多小時,夠了。”
“她走之后你就這樣了?”
“是啊…三月初開始,七月初結束…幸虧底子好,不然四個月根本就趕不上。”
別看江月說的輕松,在她說話的同時,斯嘉麗已經感受到了,從她身上散發而出的沉重。
雖然她以前為了拍戲,也挑燈夜戰過。
但像江月這種連續爆肝四個月的行為,她可是連想都不敢想。
江火口中的聰慧,不過是每天十八小時連軸轉的結果。
她所吹噓所自豪的一切,不過是江月為了她心安,故意營造的假象罷了。
所謂的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
江火經常想到一出是一出,而當她趴在妹妹懷中撒嬌,希望對方能夠接下那些她不擅長的工作時,在江月輕松應對的背后,隱匿著與高考沖刺相同的無數歲月。
但這些苦,江月從未在姐姐面前展露過半分。
她不想讓姐姐知道,同時她也覺得,姐姐不需要知道。
看著那席地而坐,撫摸試卷書籍的身影,斯嘉麗已經明白了,江月之前,為啥那么抵觸自己——如果換作是她,在默默付出這么多,想要安安靜靜的給自己的心上人遮風擋雨時,有人突然跳出來,想要和自己分享澆灌多年的白菜,那她或許會操起鋤頭,與之拼命。
在這種情況下,當年在威尼斯,江月能為了江火而容忍她,已經是一個奇跡了。
一片狼藉之后,對方還能冷靜的和她談話,這在斯嘉麗看來,簡直是不該發生的事情。
斯嘉麗并沒有得了便宜還賣乖,而是她已經明白了——
江火所謂的糾結,不及江月的萬分之一。
無論她在怎么難受,在怎么痛苦,她從頭到尾,都是最幸福的那一個。
因為她們倆,都在照顧江火的感受,而她,得到的遠比失去的要多得多。
想到這兒,斯嘉麗忽然笑了起來。
斜靠在滿是灰漬的試卷山上,碧玉般的眼眸,打量著面露懷念的江月。
她一直以為,江月是姐妹倆中,最為堅強的那一個。
但現在看來,她的堅強,不過是表演給江火看的假象罷了。
“我是不是不應該來?”斯嘉麗滿是歉意的抿了抿嘴唇。
“不,這些事情,你知道了也無所謂。”江月笑了笑,輕輕搖頭。
在明知回家之后,所有一切都會暴露的情況下,江月依舊帶著斯嘉麗來了。
其目的,非常的簡單。
她就是想要讓斯嘉麗明白,姐姐,就是她心中的公主。
雖然江火沒有斯嘉麗這樣的公主夢,她不想穿公主裙,不想再迪士尼慶生,也沒有拍攝公主電影的意愿,但她想要的一切,江月都會滿足。
與此同時,她也希望撩妹能力Max的斯嘉麗安分一點。
江火的事情已成定局,那她也就算了。
但斯嘉麗若是還出去拈花惹草,那她可就不客氣了。
然而,對于江月這種警告,斯嘉麗一點都不在意。
對于她而言,江月這種行為非但沒有殺傷力,反而還特別的有趣。
想要用對自己的狠,來體現自己對江火的在乎?
這到底是誰年輕啊?
看著那熟悉面龐,正視雙眼,斯嘉麗腦袋微偏,笑著道:“看來我們兩個是一類人啊。”
“我們都在江火的手上吃癟了,真是白便宜她了。”
“要不這樣吧,把她拋開,我們兩搭伙過算了…”
“她能喜歡上我,我覺得你也能,至于我——你們兩個長得一樣,我應該能很快適應?”
略帶調笑意味的言語,讓凝重的氣氛變得歡愉起來。
如若江火身處現場,她肯定會一臉懵嗶的盯著斯嘉麗喵喵喵?
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但可惜,她并不在場。
席地而坐的江月在聽見斯嘉麗這不著調的話語后,頓時就長嘆一聲,無奈的搖了搖頭。
“行了,收起你的狐貍尾巴吧,我早就知道你有這種想法了。”
“但問題是,我對你從來就沒有感覺…”
自打斯嘉麗搬至馬里布后,她的行為,就有些變本加厲。
那日在餐桌上,三人共飲一杯的情況,便被江月瞧在眼里。
她沒說,只是懶得計較,而不是默許,斯嘉麗可以得寸進尺。
但問題是,她的無奈對于斯嘉麗而言,則是有戲。
“沒事,我只是和你開個玩笑罷了,你不覺得氣氛有些凝重嗎?我們是出來玩的,為什么要那么悲傷,快樂一點不好么…”
“至于這些試卷,你的努力和辛勞,我會幫你保密的。”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你放心,我不會和江火說的。”
看著斯嘉麗那俏皮眨眼的動作,江月的呼吸,陷入停滯。
江火口口聲聲說自己沒有談過戀愛,但她——又何嘗不是?
前世的她沒有談過,而這一世的她,就更沒有機會了。
所以當斯嘉麗瞧見江月那直翻白眼的動作后,她的心里,便有了數。
‘看來之前,是我太小心了啊。’
‘覺得能讓江火害怕的江月,非常的強勢。’
‘但現在一看嘛——’
‘嘿嘿嘿(ω)’
然而,就在斯嘉麗胡思亂想之際,遠在GreatWall的江火,突然打了個噴嚏。
突如其來的聲響,令蹲在她身旁的成龍愣了一秒。
看著那輕柔鼻尖,小聲擤鼻的師侄,身著白色中山裝的成龍詢問道:“天氣冷凍著了?”
“今天氣溫只有五攝氏度,你可別感冒了,東西雖然拍完了,但還得剪輯合成呢。”
“雖然這些東西不用你動手,但你得看著吧?”
沒錯,就在斯嘉麗和江月漫步神州大地的同時,江火這邊的拍攝,也落下了帷幕。
成龍在GreatWal上的鏡頭,是MV中最后一個畫面,因為所有分鏡她都親力親為,所以拍攝起來,比正常速度要慢了不少,但和上頭給出的時間相比,依舊留有不少盈余。
而拍完之后的剪輯合成工作,倒是最簡單的部分了,撐死三天,就能交差,若是加上這些時日,距離正式發布,也還有兩周半的空檔。
正因如此,成龍才會湊到監控器旁,仔細翻看自己的動作,有沒有出戲。
面對師叔的詢問,江火倒是搖了搖頭,“估計,是有人在背后罵我吧。”
“每一個鏡頭都是踩著時間拍的,他們估計會覺得我有些神經。”
正常的話音令成龍放下心來的同時,也翻了個白眼。
他覺得江火的想法,有些問題。
不過,他并沒有糾正的意思。
江火和那些人不對付,和他又有什么關系?
要知道,九七年的宴會上,就有人稱他為大哥。
現在的他甭管在哪個圈子里混,人家都得給他三分薄面。
事實上,如果江火愿意接受那些人的和解,他不介意充當一次友好橋梁,但問題是,這個師侄壓根就懶得理會他們,于是乎,他也就不自討沒趣了。
聊了聊拍攝分鏡,幾秒鐘的畫面也挑不出多大毛病,待他將話題從MV上移開時,一個邀請,也順勢而出,“怎么樣,有興趣參加我的新片首映禮嗎?”
“MV下個月十七號發布,而我的電影,將在二十四號上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