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江火親手開啟了一個非常尷尬且沉悶的話題,但總的來說,晚餐的氣氛還是挺親切的。
總體時間并沒有拖得太長,十點左右,大伙便鉆入客房,好好休息。
江致強和八爺,自然不會在京城待上一晚就離開。
只可惜,他們的次日行程,和江火沒有多少交集。
江致強身為《黃金甲》的投資方和制片人,自然要和即將到來的老謀子碰上一面。
八爺則會去一趟華yi,了解一下那個正在籌備的項目。
至于江火?
她倒是最輕松的那一個。
不見同行,沒有業務,懶得查賬。
只等拿到聘書后,便會乘機離開,重新投入到緊張而又忙碌的工作中去。
“我以為你會聊到半夜在回來,沒想到這才十點,你就準備上床了?”
看著半靠在浴缸里的江火,雙手環抱杵在門口的斯嘉麗挑了挑眉,“你還真的是不給任何人面子啊,在北美你誰都不理,回國也是一樣?”
最初制定行程時,斯嘉麗并不在人員名單上。
不過,在得知江火要回國后,閑著無事的她便主動給江月發了信息,申請陪同。
對于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江月倒是沒有異議,在威尼斯的時候,她就發現有兩個家伙老是盯著姐姐看,若是回來這幾天,有人變著法的找上門來怎么辦?
是和科比一樣高喊著‘沙克也干了呢’?還是和成龍一樣抹淚而言‘犯了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亦或是和不知妻美的某東一樣聲稱是造謠呢?
江月相信自家姐姐沒那個膽子,但耐不住那些骨肉皮總想爬床啊!
所以,斯嘉麗便跟過來了。
而這一跟過來,頓時讓她發現了另一個世界。
“不給任何人面子?”
身軀舒展,閉眼小憩的江火輕哼了幾聲,“我為什么要給他們面子?”
她一直就對京圈那些割韭菜的家伙沒有任何好感,以前就懶得搭理他們,現在就更不會往他們那邊貼了。
你說拜山頭?
得了吧。
她江火現在走到哪都能強壓一頭,是別人眼巴巴的見不著她,而不是她眼巴巴的去見別人!
“嗯哼?我以為你在你們國內會有很多朋友的?”
“沒想到…能說得上的話的…就…幾個?”
江火的反應,令斯嘉麗有些意外。
她沒有想到,在好萊塢深受追捧的小公主,在自己的國內,竟然是孤家寡人一個?
這不應該啊…
她接觸過不少外國演員,據她了解,那些家伙,基本上都是國內的驕傲。
不說能夠引起江火這樣的轟動,最起碼在圈內,也是鼎鼎大名。
按照她來時所想,江火待在國內的這三天,那絕對是應酬不斷,所有人圈內人都想來拍個馬屁,可——
她現在卻被江火告知,明天一整天和后天上午都屬于自由行動,后天下午前去接受聘書,然后她們便會離開了?
這也——
這也太對不起江火的國民度了吧?
這是一有新作,就能登上當年票房排行榜榜首的演員嗎?
難以置信的情緒被江火嗅的是一清二楚,她甩了甩頭,似乎是想要將蔓延到自己身上的疑惑徹底拋棄,但又更像是甩掉心中煩惱憂愁。
在斯嘉麗的注視下,半躺在浴缸內的江火爬了起來,也不擦拭身上的水珠,隨便裹了條浴衣,濕噠噠的就朝著她緩步走來。
出門之時,還拉上了她的胳膊,將其帶到了酒店的落地窗前。
拉開窗簾,看著那炫彩夜景。
零六年的京城和她記憶里的模樣可是有著天差地別。
霓虹炫彩的燈光給整個城市帶來了別樣生機,那高聳林立的建筑洪流,更是給人一種俯視蒼生之感。
望著那絢爛夜景,江火松開了抓住斯嘉麗的手,反問道:“在你的眼里,我是什么樣的人?”
“你覺得回國的我,深受喜愛,風光異常嗎?”
“沒錯,你猜的很對,今天下機的時候不就是這樣么?而后三爺的出現陪同不也驗證了你的想法嗎?我覺得這兩件事情已經滿足了你的好奇吧?你還想看什么?”
斯嘉麗得承認,自己沒法從江火的話語中挑出毛病。
但話雖如此,這其中的彎彎道道,不能用這種直白的話語解釋清楚吧?
“我想看什么?我想你理會錯我的意思了。”
“我只是覺得,會有很多華夏電影人追捧你。”
“在好萊塢,大家都是金錢至上,只要我們還有價值,只要我們的價值令他們迷醉,我用鞋底去抽他們的臉都沒問題,你可以不去參加任何party,但回來之后呢?也能拒絕嗎?”
斯嘉麗昂頭看著江火,盯著那順著發絲緩緩滑落的水珠,她能夠從江火的身上感受到一股落寞。
她敢肯定,這種類似于孤寂的感覺是從晚餐會面上出現的。
在此之前,見到粉絲們的江火,一直都很開心。
“價值?”
“你說的很對。”
繼續凝視著外景,宛若白晝的夜景,令她嘗到了一股陌生的味道。
深邃的聲音驀然響起,帶有回憶的醇香味,纏繞在斯嘉麗的心頭。
“我九七年出道,千禧年進入北美,滿打滿算,只在我們國家拍了三年的戲。”
“在大眾的眼中,在上頭的眼里,在你們那邊,我是一名全球著名演員。”
“但在同行的眼里,我就是個災星。”
“因為我把他們逼得沒戲可拍。”
“《仙劍奇俠傳》那部電影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整個華夏三億多的票房,換算成美金,也有四千多萬,一手開啟了大片時代,但——同行恨我你知道嗎?他們覺得我毀了整個市場。”
驚呼之聲瞬間響起。
斯嘉麗的眉心,緊蹙成川。
“同行恨你?”
她重復了一遍江火的話語,她甚至都有些懷疑,江火今天是不是喝多了?
《仙劍》她當然看過,而且她還知道,就是這部電影,讓好萊塢的六大瞧見了華夏市場的無限可能。
以一己之力證明市場的價值,這簡直就是功德無量的一件事,怎么到江火的嘴里,就變成了遭受同行唾棄的卑劣之舉?
如此疑惑令江火微微搖頭,“因為——”
“我讓他們賺不到錢了。”
是的,當年的影響依舊存在。
又或者說,隨著江火的高亢,那些同行對她簡直就是恨之入骨。
同樣的票價,不同的電影。
一部好片,一部爛片。
觀眾自然明白,應該怎么選擇。
華夏雖然在不斷,但人們的觀影欲望依舊是有限的。
即便在江火重生前的前世,十幾億人口堆積下的市場,才堪堪達到了北美的高度。
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很多人每年走進影院的次數,兩只手都數的過來。
在這種情況下,看什么樣的電影?看誰的電影?就是一道選擇題。
他們選擇了江火,往往就不會選擇其他人。
如此一來,那些家伙還怎么賺錢?
鼓動民眾?強化民眾的觀影欲望嗎?
不可能的。
所以他們恨江火。
一直都恨。
而且看這情況,會一直恨下去。
“不可能啊——”
“這不符合市場的規律啊——”
“好萊塢當初的時候,也是一堆爛片,但后面呢?隨著競爭的激烈,所有人都想把片拍好,因為他們明白,只有這樣才能賺錢…”
因為要拍夢露,所以斯嘉麗可是對黃金時代的好萊塢資料,進行了一頓惡補。
在她看來,如果華夏電影市場真的能達到北美那種高度,那就不可能出現劣幣驅逐良幣的情況。
娛樂市場和其他所有市場都不相同,因為這是一個純粹的買方市場,當人們發現你拍的電視劇不好看,你拍的電影不好看,你唱的歌不好聽時,他們就不會消費了——
除非——
“所有人都在拍爛片。”
當斯嘉麗說出這句話時,江火直接就笑了起來。
因為現在,零六年,是江火記憶當中的,最后一年。
從零七年開始,想拍好片的投資方,那簡直就是屈指可數。
小鋼炮完成了自己的夢,在華yi的下拍出了《集結號》;陳可辛的《投名狀》,被剪輯的支離破碎;AngLee的《色·戒》被喊停;一直在拍電影的老謀子搗鼓開閉幕式了。
正在流逝的零六年,和即將到來的零七年就是一個分水嶺。
從那時候開始,各路導演便放下了身上的包袱,開啟了印鈔機模式。
什么《畫皮》、《赤壁》、《非誠勿擾》、《梅蘭芳》…
就如同之前江致強和八爺所說的一樣,他們撞了南墻也不回頭了…
之前大家努力的拍電影,是有AngLee在前,他們覺得得獎有望。
而現在呢?
成龍醒了、李聯杰醒了,所有人都醒了…
他們明白繼續搗鼓武俠片已經沒有用了,既然如此,那就拍爛片圈錢吧…
認真拍的電影拿不了獎,上映之后也沒法回本,那就光扯場面,光請大牌,怎么簡單怎么來吧…
反正也走不出去,那就想辦法圈錢。
“所以——他們就恨你?”
斯嘉麗繞到了江火的身前,想要看清楚江火的面龐。
她根本就沒法想象這些人的腦回路,她甚至有些懷疑,江火口中的這些家伙,是否存在。
“沒錯,他們就是因為這樣才會恨我。”
“既然打不過好萊塢,那大家就別打了,想著圈錢吧。”
“誰都別拍好片,這樣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對于他們來說,能夠賺錢,能夠賺大錢的電影就是好電影。”
“至于質量如何,那就不管他們的事情了…”
“所以——我每拍一部電影,就是在扇他們的耳光啊。”
江火有些感慨。
她從來就沒有想過,不知不覺間,自己就成為了華夏電影的阻礙了。
前世,沒有她,大家心知肚明的圈錢。
甭管哪家被罵,都能賺錢。
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江火每出產一部電影,那些觀眾就能將他們罵的抬不起頭。
如果說只有好評沒有票房那也就算了。
最令他們難受的,便是票房口碑雙收割。
對于他們而言,這簡直就是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這甚至比搗鼓出《流浪地球》的吳晶還要招人恨。
他的片子,好歹沒法走出去。
而江火,已經是殺了個七進七出了。
“你該不會是帶著你師叔接爛本的心情,來和我說這件事情的吧?”
聽了江火的講述,斯嘉麗有些懷疑。
她覺得江火是在賭氣。
但江火明白,自己沒有撒謊。
因為她親眼,看過這一切——
她明白現在的自己,對于這些人而言,就是個毒瘤。
她生氣嗎?
不——
她只會覺得這些人真的很可憐。
她知道,這群家伙,沒有一個希望她回國的。
那種深入骨髓的恨,是因為她扯下了那些家伙的遮羞布。
但她并不后悔,甚至還非常的高興。
她明白自己是為觀眾服務的,那些家伙越恨她,她就越高興。
就像是耐克的那句詞一樣:‘愛我或恨我,二者必有其一,一直都這樣,恨吧,用你的全部心思去恨吧。然而也有很多人深愛著我,理由卻和恨我的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