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很受不了委屈的人。
但是這委屈放在她師傅和師娘身上,那就真的有些沒法兒容忍了。
一開始在公堂上看見申大夫和師娘的時候,她一時都沒有認出來。
那個形銷骨立連背影都有些佝僂了的中年男人竟然是她那個從前不管何時何地永遠都保持體面的師傅。
她一眼就知道師傅受了多少折辱。
而這些侮辱,都是王青峰給的。
王青峰敢這樣做,他就該承受這樣的結果。
大約是朱元居高臨下的姿態實在是太惹人厭惡了,王青峰一時有些失控,雙手從牢門的縫隙中伸出來,想要抓住朱元。
朱元只是冷冷看著他,輕聲問:“王先生知道痛了嗎?我還以為你不知道,你這種人,向來是不會看見別人的難處的,你只會顧著你自己,把別人當成草芥…你這樣惡劣,還憑什么讓別人對你寬容一些?不知道你覺得王家其余人會是什么下場?”
王青峰早已經驚呆了,他深深地瞪著朱元,幾乎目眥欲裂:“你想怎樣?!我殺了你!”
朱元已經不耐煩理會他。
她轉身將王青峰聲嘶力竭的呼喊甩在了腦后,毫不遲疑的轉身就走。
玉燕亦步亦趨跟在后面,出了大門便重重吐出一口氣,解氣的對朱元道:“姑娘,您剛才簡直是太厲害了!他都氣的臉都漲成了豬肝色了!就該這樣,這個人這么無恥,把咱們逼得那么緊,簡直就該死!”
朱元笑了笑,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王青峰不過是英國公府的一條狗,他死了就能夠抵消罪責了。
她對于已經倒下的敵人,向來不會再有什么別的情緒。
玉燕也看出來她不想再多說,急忙扶著她上了早已經等在旁邊的馬車,輕聲問她:“姑娘,那我們現在去哪兒?”
貴陽他們并不熟識,來了以后都是住客棧的,可朱元今天帶了不少禮物上車,顯然是要去別的地方。
朱元果然早有打算,微微頷首:“去申大夫的醫館。”
師傅這一世不認識她,她相對于師傅來說不過就是一個陌生人。
她一時心里有些忐忑。
師傅是因為她才被牽連,可是這一場冤枉對于師傅來說何其荒唐?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師傅和師娘。
馬車里一片安靜,玉燕有些擔心的放下了簾子,默默地替朱元倒了杯茶,安慰她:“姑娘也不要太擔心了,申大夫看著傷的重,可其實都是皮外傷,休息些日子就好了。”
朱元苦笑一聲。
等到馬車終于停了下來,她才深呼吸了一口氣,扶著玉燕的手從馬車上下來,望著醫館的大門忍不住抿了抿唇。
醫館外頭看著有些破敗,這都是因為申大夫被抓以后百姓們義憤填膺來出氣的緣故。
朱元在門外站了半響,才上前敲門。
開門的是申夫人,她見了朱元有些驚訝,片刻后才反應過來這是救了他們的人,急忙客套的讓開請朱元進去:“朱姑娘,快請進來。”
朱元點了點頭,抿唇問了好,才低聲道:“夫人,我不請自來,打擾了。”
申夫人笑的眼睛彎彎,搖頭道:“朱姑娘哪里的話,我們老爺剛剛才說,朱姑娘您該會過來的,果真是被他料準了。”
師傅早就猜到她會來?
朱元有些意外,卻又覺得理所應當,師傅本來就是個很聰明的人。
她跟著申夫人進了小院的東偏房,一眼就看見咳嗽著的申大夫,眼里就忍不住有些酸痛。
她走了兩步,聽見申夫人去和申大夫說了些什么,申大夫就轉過頭來,深深看了她一眼,帶著淺笑打招呼:“朱姑娘,快請進,寒舍簡陋,恕我招待不周了。”
朱元急忙搖頭,有無數的話堵在心里,不知道該怎么說,過了片刻,她才上前和申大夫鄭重的道歉。
申夫人怔住了,緊跟著便急忙搖手:“您怎么能這么說?如果不是您,我們現在還在牢里,身上的冤屈更不可能洗清了,該是我們要和您道謝才是。”
申大夫卻并沒開口,只是靜靜地看著朱元,仿佛是在等她說話。
朱元原本也沒想隱瞞,搖頭道:“不是這樣,你們之所以會遭受這樣的陷害,完全是因為被我連累的。是我和王青峰有仇怨在先,我從前因為在青州聽聞過神醫的名聲,所以就一直都和別人說是師承神醫,這才讓王家抓住了機會,以為可以用您來要挾我…”
申大夫和申夫人都有些詫異的看著她,似乎沒有明白過來她的意思。
還是申夫人先反應過來。
可隨即就覺得有些荒謬。
這可真是無妄之災了,好端端的,就因為有個女孩子說她是神醫的徒弟,所以就招來了這場禍事?!
朱元自己也覺得無地自容,她沒什么可以報答師傅,反倒是讓師傅被她的事情牽連倒霉。
她心里一時許多滋味都有,有些艱難的低著頭請申大夫治罪。
申大夫卻噗嗤一聲笑了。
他向來是個很灑脫的人,朱元這么一說,他就知道自己是被人當成了誘餌,要引誘朱元上當罷了。
可是就算是這樣,他也并沒有生氣的意思,反倒覺得饒有趣味。
這個女孩子真是有些意思,誠然這對于他來說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兒,而且算得上飛來橫禍,朱元還是罪魁禍首。
可問題是,朱元是可以甩手不管的。
只要她不說,誰知道隱姓埋名的他就是神醫呢?
誰又知道他是因為朱元才倒霉的?
可朱元還是來了。
而且是替他解決了麻煩,洗清了冤屈。
主要是申大夫已經聽過了,朱元去挖墳剖腹取子的事。
他忽而笑了起來,問朱元:“朱姑娘愿不愿意真當我徒弟?”
朱元徹底怔住了,回頭看著他一時不知道該怎樣反應。
怎么回事?
師傅竟然不生氣而且還要重新收她為徒嗎?!
可是這一世他們分明沒有任何關系,而且她還給師傅帶來了這么大的麻煩啊!
她以為師傅無論如何都要生她的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