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神情疲憊,臉上的黑眼圈用粉也遮不住,看著就知道應當的確是熬了幾天的樣子,岑嬤嬤便低著頭輕聲說:“知道老太太為了之前的事兒生大夫人的氣,可是大夫人也是一片孝心,生怕老太太氣著了,雖然林太醫固然是醫術高深,可是朱姑娘卻也是替太后看過病的人......”
她說著,便笑著說:“二夫人,好歹是大夫人的一點心意,已經特意請朱姑娘過來了,您看不如還是讓朱姑娘進去看看吧?多一個大夫,也多一點兒商量不是?”
二夫人倒是沒再一直拒絕,點了點頭嘆了口氣,引著朱元往里走:“既如此,那就請朱姑娘進來吧。”
從頭到尾,二夫人表現得跟從前見朱元的樣子并沒有任何的不同,半點沒有因為朱元已經是縣主了便對她態度有什么變化。
她對于朱元的不屑和看不起,是跟那些士大夫和貴族太太們一樣,是刻進了骨子里的。
這樣不動聲色的厭惡,在那些太太們看來,才是最合乎她們身份的。
再多給朱元一個眼神,她們都嫌棄自己表現的太明顯了,跟朱元計較了,丟了大家夫人的身份。
朱元早已經習慣,并不以為意,沖著岑嬤嬤點點頭,便帶著綠衣進了安居苑。
衛老太太喜歡熱鬧,一屋子的小丫頭們都穿的很是鮮亮,院中的一顆銀杏樹底下還養著幾只孔雀,因為開了春天氣好了,如今也都放了出來,神氣活現的在里頭游走。
二夫人徑直領著朱元進了廊下,見朱元目不斜視,也不過是從鼻腔里噴出一聲冷哼,笑她端著,帶著朱元進了明間。
綠衣別的看不出來,但是這眉眼高低是會看的,見二夫人竟然連一句話都懶得跟朱元說,忍不住就有些氣怒,拉著朱元的袖子低聲跟朱元咬耳朵:“姑娘,她們也太可惡了,請您看病呢,還這樣從門縫里看人,什么意思?”
衛敏齋看重的人,二房跟三房沒有好氣是正常的,再說二夫人本來就眼高于頂,朱元并不放在心里,沖綠衣使了個眼色,便問二夫人:“請問老太太......”
二夫人瞥了她一眼,身邊的丫頭便徑直跟朱元說:“老太太如今還在昏睡,林太醫交代了不可驚動,還是請朱姑娘稍等等吧。”
一面又恭敬殷勤的去勸二夫人:“夫人守著老太太一晚上了,現在老太太好容易已經好了些,不如夫人先去小憩一陣兒,等到待會兒老太太醒了,我們再叫醒您也不遲......”
二夫人點頭,終于正眼看了朱元一眼:“朱姑娘,那就恕我不能作陪了,還請朱姑娘自便。”
雖然朱元被封縣主的消息已經傳揚出來,可是到底還沒有正式下旨,那二夫人這個四品的誥命也就沒必要去捧朱元的臭腳。
再說,朱元本來就是衛大夫人請來的,跟她們二房三房并沒什么關系。
她慢條斯理的出了房門,面上仍舊如同之前一般目下無塵,可是等到轉過了回廊,便立即將之前的那個憊懶的樣子拋在了腦后,一臉嚴肅的對著面前的人使了個眼色:“好好應付,不要露出半點痕跡來。”
小丫頭低聲答應了一聲,垂下頭去,很快就轉過頭出去了。
院子里頓時安靜下來,連原本在院中聚著或是做針線或是玩笑的丫頭們也都慢慢的沒了動靜。
綠衣轉過頭看著朱元有些不解,又有些不平,坐在朱元身邊嘟著嘴很是郁悶:“姑娘,這老太太不是重病嗎?誰知道她要睡到什么時候,難道我們就一直在這里等著嗎?”
衛家的待客之道也未免太過敷衍了吧?
看來大房跟老太太的矛盾已經嚴重到了都懶得互相敷衍的地步了,朱元在心里沉吟,忍不住皺起眉頭。
這個時候?
衛敏齋遠行辦事,衛老太太恰巧就重病,鬧的這么僵,只怕衛大夫人之后的日子并不好過。
可如果衛老太太沒病,林太醫也不至于就說衛老太太卒中,這可不是小餅,處置不當的,當即就不行了的事也是常有的......
她想不出衛老太太到底想做什么,正有些遲疑,外頭便一陣喧嘩聲透過了玻璃傳進來,綠衣覺得奇怪,站起身還沒來得及去看外頭到底是怎么了,就聽見博古架后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她回頭一瞧,就見簾子被掀起來,一個穿著蓮青色夾襖,底下配著淡綠色百褶裙的中年貴婦走了出來。
她上次雖然跟著朱元來過衛家,但是并沒見過衛家的主子,因此并不認識,就回頭去看朱元。
朱元也已經站起來,微笑著沖著那個年輕婦人點了點頭:“三夫人。”
衛三夫人倒是并沒有衛二夫人那么倨傲,但是臉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她嗯了一聲,細聲細氣的說:“老太太醒了,只是精神還是不大好,朱姑娘請進來吧。”
朱元點了點頭,跟著衛三夫人轉過博古架,就看見衛老太太躺在床上,半閉著眼睛,看上去的確是重病的樣子。
屋子里的藥味兒還很濃重,三夫人拿手絹捂著鼻子,嘆了口氣憂心忡忡的說:“林太醫說,不過是輕微的卒中,可是卻還是得慎重,老人家的事最說不準,一不小心就容易出大事,我們這兩天都不敢讓老太太身邊離了人,您請過來。”
她上前幾步靠著衛老太太的耳朵,輕聲說了幾句話。
衛老太太就睜開了眼睛看向朱元,隨即便顫抖著伸出手,似乎努力的正要說什么卻又說不出來的樣子。
這副樣子倒的確是很像是中風后的模樣。
朱元垂下眼睛,往前走了幾步,才剛靠近床沿,衛老太太忽然就從床上直挺挺的栽了下來,發出沉悶的一聲悶響。
屋子里一瞬間靜的出奇,綠衣一時完全懵了,手里提著朱元的藥箱,沒看清楚為什么衛老太太忽然就直接栽在了地上。
朱元已經霍然抬起了頭。
衛三夫人尖叫了一聲撲在了衛老太太身上,如同是被捏住了喉嚨的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