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大廳都寂靜無聲,花廳里擺著的一座紫檀屏風還透著光澤,鄭如安心平氣和的轉動自己手里的一串翡翠珠串,時不時的還應一句朱正松的話。
態度倒是還算好,可是朱正松仍舊忍不住豎起了渾身的汗毛。
鄭如安今天一進門就問他是不是曾經報過官發過告示,說是女兒已經被土匪劫掠去殺了。
這事兒當然是發生過。
可是那時候他是在氣頭上,真的決定以后就當沒這個女兒了啊。
現在鄭如安問這個,到底是什么意思?
關鍵是,鄭如安問完了,就說他是受騙了,朱元不是他女兒。
嗯朱正松心里有些懵。
他的確是跟女兒沒什么聯系,總共也沒見過幾面。
可是朱元從五歲起就養在朱家后山,這還能假嗎?
朱家老宅那些人是都看著她長大的,難不成人換了還能逃過他們的眼睛嗎?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嘛,而且看朱元的長相就知道了,那就是跟付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啊。
他心里一團亂麻,正在想著到底是該附和鄭如安的話,還是該反駁,朱元就已經到了。
朱元今天穿了一身大紅的衣裳,她一進來,整個房間頓時都好像更亮堂了,朱正松下意識抬起了頭認真看了她一遍。
是啊,怎么會,長得跟付氏這么相像,跟自己也是像的很,怎么可能會是假的?
鄭如安率先反應過來,上下掃了她一眼,便睥睨道:“朱姑娘,這么快就又見面了,想不到吧?”
想不到?為什么會想不到呢?朱元笑了起來:“鄭公公這話怎么說?當然想得到,鄭公公向來都是這樣的,不肯吃虧的嘛。”
鄭如安面色更陰沉了一些,站了起來看了她一眼,怒極反笑:“朱姑娘好像對我挺清楚的?那朱姑娘知不知道現在我這回來是為了什么?”
他生平最厭惡自作聰明且高高在上的人。
尤其是自作聰明的女人。
正巧,朱元就完全符合了這些條件。
屋子里彌漫著緊張的氣氛,朱正松不知道為什么竟然有些心虛看了朱元一眼。
按照他的性格,他原本此刻該表明態度的,再不濟也該跟朱元劃清界限好,可是不知怎的,雖然鄭如安來勢洶洶,雖然錦衣衛張牙舞爪,可是他就是覺得朱元不會吃虧。
而朱元不會吃虧的話,那他如果再站出來,那不就是自己往槍口上撞嗎?
他遲疑了這么一瞬,朱元已經不卑不亢的坐下來了。
鄭如安身邊的一個錦衣衛百戶猛地呵斥了一聲:“我們大人來審案,沒叫你坐著,你竟然敢坐著?!”
狐假虎威的人身邊總有個把喜歡為虎作倀的人,這也沒什么好奇怪的,朱元漠然看了他一眼:“你們鄭大人也沒說不讓我坐,主人都沒開口,你叫喚什么?!”
叫喚?!
百戶勃然色變:“你這個不知死活的賤人!”
京城誰看見錦衣衛和東廠的人不色變的,這個死丫頭一定是孤陋寡聞,沒有見識過他們錦衣衛的厲害。
一定要好好的跟她一個教訓,讓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收斂,什么叫做察言觀色。
鄭如安伸手攔了他一下,看著朱元露出個陰惻惻的笑:“朱家的姑娘一直養在深閨,從來不曾來過京城,你竟然認識我,這可真是奇怪啊。”
“這也沒什么奇怪的。”朱元垂首看著自己的指甲:“鄭公公不也是從黃河大水饑荒里逃出來了嗎?鄭公公那時候才幾歲?能逃出來,很難得吧?”
鄭如安的神情變了變,眼里閃著陰狠的光。
自以為是,以為自己知道些秘密就不得了了,可是但凡是進了東廠的人,他都有一萬種方法叫她再也開不了口。
她當真以為自己握著把柄就能高枕無憂了,鄭如安沒有再理會她轉過頭看著朱正松,冷冷的問他:“朱大人,您之前上京的時候不是已經報官發過告示說你女兒被山賊搶了嗎?現在這個恐怕不是你女兒吧?”
朱正松啊了一聲有些茫然:“怎么會呢怎么會呢這,下官的女兒下官總不會認不出來”
鄭如安背著手笑了笑胸有成竹的搖頭:“這可未必啊,您可能不知道,最近呢,有些地方流行一些騙術,是從嶺南傳進來的,人家都叫做千術,那些老千們可專門設局坑害大官或者大富之人,而且能針對目標設定極為周密的計劃,普通人根本識別不了我收到風聲,這位朱姑娘,很可能便是老千。”
老千?
朱正松咳嗽了一聲。
他倒是的確聽說過這種事,鄭如安這是非得指鹿為馬了?
朱元的臉色終于有了些變化:“鄭公公這是要趕盡殺絕嗎?我得罪公公也是情非得已,事情說到底也是公公您挑起來的,這樣咄咄逼人無中生有不大好吧?”
不大好嗎?鄭公公滿意的看著朱元變了臉色,忽而笑了起來。
所以說為什么這么早就要把自己的底牌現在人前呢?現在什么都沒有了,還能怎樣?
他笑了一聲:“現在后悔了?”頓了頓又變了臉色:“晚了!留著等到東廠再說吧!”
進了東廠的人,生死或者生不如死都在他一句話里。
他就要叫大家都知道,得罪了他到底會是什么后果,這京城到底誰才是不能惹的。
朱元怔了怔沒有說話,仿佛是嚇蒙了。
鄭如安哼了一聲對著身邊的百戶冷笑:“帶走!”
朱正松這才真有些急了,急忙看了鄭如安一眼又看向朱元,不知道該怎么樣。
他到底是幫哪一邊?
不過下意識的,他總覺得朱元沒這么簡單被帶走的這就不可能是個甘心認命的人,凡事肯定都留有后手的。
他才不信朱元半點準備都沒有。
可是這回他卻沒打著自己的臉,還以為朱元必定得鬧的人仰馬翻,怎么樣也得把鄭如安給撕下一層皮來,朱元卻緩慢看著鄭如安扯了扯嘴角,竟然真的什么也沒再說。
不是吧?朱元改性子了?
還是說她已經知道跟鄭如安斗是以卵擊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