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朱元的錯。
阮嬤嬤卻沒有跟剛才一樣露出小人得志的嘴臉,她為難的看了一眼朱三太太,再看向朱元的時候,眼里竟然有了一絲遮不住的惶恐。
院子里沒有一個人動,綠衣警戒的看著面前這些人,想著若是阮嬤嬤真的要上來,她就要跟阮嬤嬤拼命。
阮嬤嬤卻沒敢動,她艱難的咽了咽口水,對朱三太太說:“三太太......老太太說......讓您把大小姐帶過去......”
朱三太太僵住了,臉上的表情從震驚到茫然再到惶恐,終于忍不住將手指甲深深的掐入了掌心。
朱老太太的院子在整個朱家算是占地最大的,屋前栽種了許多的桃樹,此刻正都怒放著,落英遍地,花團錦簇。
朱元目不斜視,對這景色絲毫沒有在意,穿梭而過進了內院,緩緩抬起了下巴。
從來都是她卑躬屈膝,可是她連朱老太太的一個施舍的笑意都沒有得到過一個。
小的時候,她沒有母親,被送回老家來,對著祖母有著無限的希冀。
她那時候總告訴自己,要聽話,要懂事,要好好孝順祖母,祖母總會看在她虔誠的份上看顧她的。
可是這幻想從她落地那刻起就破滅了。
朱老太太甚至都沒有見她,只讓她在院子外頭磕了幾個頭,就讓下人打發她去朱三太太那里了。
她一輩子的自尊,就是從那一刻起死死的被朱家的人踩在了腳底下。
被下人如同驅趕野狗一樣趕走的那種滋味,哪怕是已經再世為人,哪怕是已經過了一生,她也仍舊牢記在心。
如今她終于堂堂正正的踏進了這道門,她要讓那些人都知道,天地已經變了,主宰者和被主宰者的身份,也已經對換了。
要朱老太太紆尊降貴,實在是一件難事,因此她雖然勉為其難的見了朱元,臉上卻無任何表情,只在看清楚朱元的容貌之后,微微一怔。
這個姑娘......
付氏很美,朱正松的外貌也是極好的,朱元更是集齊了他們兩個的所有優點,長的實在是很不賴,尤其是那一雙眼睛,如同籠著一層霧氣,像是從煙雨蒙蒙的江南里撐著傘走出來的美人。
怪不得大兒子有那個念頭了,朱老太太心里嘆了口氣,面上卻看著朱元不滿的蹙起眉:“見了長輩,竟不知道行禮問安?!”
朱元拉住要跪下去的綠衣,對著眼前這個祖母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不曾見過,不能確定誰是長輩。”
她不欠朱家什么,從來不欠,既然不欠,為什么要對朱家的長輩行禮?
朱老太太面上神情扭曲,憎惡的呵了一聲。
外頭長大的野丫頭,沒有規矩也是正常的。
她不再跟朱元一般見識,冷著臉問她:“孟家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你去了一趟孟家之后,孟大人便下了大牢?”
之前的事她已經聽三太太說過了,可是她不相信就只是為了家事,堂堂的知府便會下獄。
這中間肯定還有些不為人知的隱情。
朱家現在最缺的就是消息渠道,知道了孟符為什么出事,才能衡量之后的事該去求誰。
為了這個,她才不得不忍受朱元這個不詳的人進她的門。
朱元嗯了一聲,抬起頭直視朱老太太的眼睛,語氣仍舊平靜無波:“是啊,孟大人的確是因為我去了一趟就出事了,怎么了,老太太也很想知道原因嗎?”
朱三太太忍不住,滿腔的憤怒破口而出:“你要說就快說!老太太親自問你話,你這是什么態度?!”
這個死丫頭!等到這件事解決了,一定要讓她倒霉,不能送去莊子里,就該把她扔到煤窯那邊去......
朱元冷冷看她一眼,忽而笑起來了。
她看著朱老太太,語氣輕佻而自然:“想知道嗎?叫三太太跪下來,給我磕三個頭,再去我母親墓前磕頭認錯......”
一屋子的人都被這句話給驚呆了,不可置信的朝著朱三太太看了過去。
她們沒聽錯吧?大小姐讓三太太下跪?!
“朱元!”朱三太太憤怒得面容大變,朝著她就要撲過來,只是死死的被仆婦們拉住了,就算是這樣,她也掙扎著朝朱元大吼:“你做夢!你休想!你這個喪門星......”
連朱老太太也忍不住肅了神色,更顯厭惡的看著她:“朱元!別忘了你是我們朱家的人,如此行為,簡直罔顧人倫,乃是大不敬!”
綠衣看看自己姑娘再看看朱三太太和朱老太太,緊張得連心都似乎要跳出胸腔了,好半響才往前走了一步擋在了朱元跟前。
朱元卻沒動,她越過綠衣的肩頭看向朱老太太,似笑非笑:“我在這個朱家,得到的全是屈辱和委屈,別跟我談宗族了,宗族若真能庇佑我,我也不遭遇這些。”
就愛你朱老太太神情難堪,朱元垂下頭吹了吹指甲里的灰,冷然道:“如今選擇就擺在你們面前,要么你們就讓三房等死,要么就讓三太太跪在我面前認錯......我們之間沒有任何情分可言,想要知道,就讓三太太拿尊嚴來換,我只對這個感興趣。”
屋子里瞬時響起了一片吸氣聲。
這位大小姐......這些年到底是怎么養的,怎么會被養成這個樣子?!
想要從她嘴里套取消息,同時又要鄙視她踐踏她,這世上哪里有那樣的好事?
朱元看著被拉住了的三太太還有沉默的朱老太太,面上始終帶著一抹嘲諷的笑意。
她已經料定,這一局她會贏。
朱家人的天性就是如此涼薄,只要拿更好的來換,一定舍得。
果然,朱老太太沉默了不久之后,就對著屋子里的下人說:“你們都先出去。”
朱元冷然向前走了一步,面帶微笑卻語氣篤定:“不必了,要跪,當然就要被人瞧見,只跪給我一人看,算什么?”
已經結下了死仇,不管是為了母親還是為了上一世早死的綠衣,這個頭她都要讓朱三太太結結實實的磕、
朱三太太尖叫了一聲,兩眼一翻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