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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章·有趣

  李名覺是個狠人。

  他平日里想要讓人如沐春風的時候那溫文爾雅的樣子不是裝的,可是板起臉來喊打喊殺的時候,也不會讓人覺得他是在跟你鬧著玩。

  朱元到的時候,李名覺已經將那天跟著孟老夫人和王嬙一同出行去庵里的人審過了,那些下人們一個個大汗淋漓,失魂落魄,仿佛是從什么可怕的噩夢里回不過神。

  見了朱元,李名覺也只是微微側目瞧了她一眼,便面無表情的問:“你就是朱元?”

  他身上的殺氣很重,這是一個親自殺過人的人,平常人見了這樣的場面,總是會有幾分忌憚的,就連孟老夫人哭著鬧著撒潑打滾,見了他發怒也會不自覺的矮一頭。

  可是朱元卻并沒有太大反應,至少面上是這樣的,李名覺看著她行了禮站起來,心里忽然來了興致,他問朱元:“聽說你是慶州朱家的姑娘,既然是名門世家的大家閨秀,為何會在深夜里出現在本不該你出現的地方?”

  問這話也是有原因的。

  孟老夫人看事情無法否認,便一口咬定朱元是會巫術的妖女,對著孟文嫻施了妖法,故意陷害他們孟家。

  涉及這種民間邪術的事,總是要特別的慎重一些的,李名覺希望朱元能聰明一些,將事情盡量說的合情合理,好堵上孟家母子的嘴。

  朱元抬眼看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又垂下頭:“家里房子塌了,我跟丫頭下山躲雨,正好王姑娘動了胎氣要生產了,我見她們情形不對,所以出手幫忙。”

  “你會醫術?”李名覺不為所動,目光緊盯著自己手里的紙張,不知道在看什么,蹙眉問道:“孟文嫻的病,也是你診治出來的?”

  他緊跟著抬起頭看盯住朱元,似笑非笑的道:“這世上會醫術的女子,可不多啊。”

  豈止不多,簡直是屈指可數。

  “我也是犯人嗎?”朱元不再回答,抿唇看著李名覺:“大人不是說讓我來作證的嗎?我為什么會醫術,難道也在您的審理范圍之內?”

  真是個有趣的小姑娘,李名覺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哦了一聲笑起來:“不是,只是孟老夫人疑心你會巫術,因此本官想要看看,你跟平常的人有什么不同。”

  朱元記得李名覺是個正統的信奉儒家的讀書人,他是看不上這些鬼怪之說的,尤其厭惡巫術等邪術。

  孟老夫人如此說,是想讓李名覺先入為主。

  只是有些可惜了,這位李大人,顯然不是那么好上眼藥的對象。

  果然,朱元還沒說話,李名覺已經啪的一聲闔上了手里書吏遞上去的文書,微笑對朱元道:“好了,本官要問的都問完了,朱姑娘的證詞沒什么問題。”

  朱元默了默。

  李大人放水放的有些敷衍,她還以為怎么也該走個過場,問問如何發現的病情,如何施針,如何詐出孟老夫人的真話來的,沒想到只是問了幾個不痛不癢的問題。

  那李名覺如何讓孟符和孟老夫人甘心伏法?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李名覺不動聲色的看了她一眼,問她:“聽說朱姑娘如今是借住在蘇同知府上?朱家也是住在城中的,朱姑娘為何不回家呢?”

  李名覺不是多話的人,朱元也不覺得他是在跟自己閑聊,挑了挑眉面色不變的道:“睡在哪里都是睡在夜里,住在哪里對一個大夫來說沒什么分別。我自己的一點私事,就不勞大人操心了。”

  她察覺出李名覺對她的濃厚興趣,心里就不自覺的想到了一種可能。

  李名覺出現在這里本來就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會插手這件事,替蘇同知撐腰更是有些不大正常,簡直好像就是專門為了幫她完成她要完成的事來的一樣。

  可她再也不想跟那些人扯上半點關系了,半點都不想。

  李名覺挑眉看了她一眼,聽見她說睡在哪里都是睡在夜里,神情就有些微妙的贊賞。

  這副皮囊里頭,藏著了不得的有趣的靈魂。

  他嗯了一聲,看出朱元的警惕和防備,從善如流的對著朱元頷首,示意她可以走了。

  朱元果然松了口氣,出了簽押房,便正好見到蹙眉站在不遠處廊下的孟符。

  孟符顯然已經在這里站了許久了,一見了她就轉過頭來,快步走到她身邊問她:“李大人問了你什么?你是怎么說的?!”

  他之前就想攔住朱元,只是李名覺帶來的人防的太嚴了,他根本沒有辦法,到了這個地步,他已經沒有什么能遮掩的了,擰著眉頭很嚴肅的說:“你知道,夫妻之間的事,外人是很難說的清楚的,外人更不該插手人家夫妻之間的事,不然若是等到他們夫妻和好了,那個亂開口的外人豈不是就成了豬八戒照鏡子,兩面不是人?王嬙跟我畢竟還有孩子在......你知道的,女人總是容易心軟的......”

  讀書人總是喜歡這樣巧舌如簧,說話永遠不肯開門見山,總喜歡云遮霧罩。

  朱元后退一步,朝著沖過來的綠衣擺了擺手,抬頭看著孟符笑了,她見孟符皺起眉頭,就輕聲說:“若我是孟大人,這個時候就該閉門反省。”

  她見孟符僵住了身子,很可惜的嘆了口氣:“我母親很小的時候教過我一句話,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孟大人與其在我這里浪費時間,不如多回去想一想,為什么你跟尊夫人會走到眼前這一步,問題到底出在哪里。”

  讓惡人自動懺悔知道自己作惡是一件很難的事,可是你如果換一種方式,直截了當的跟他說會有什么懲罰,他心里就會對自己做下的事大概有個數了。

  孟符到現在還只是想著如何遮掩這件事,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的女兒遭受的苦痛,妻子難產時的無助和絕望。

  這種人,不該活的那么輕易不該死的那么輕易。

  他們應該到死的那一刻都糾結反省,自己到底失敗在哪里。

  這才是對他們最重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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