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后,封子川將祭祀的東西提放到車上。
出門之前,莫茜薇一再囑咐王媽看緊洛洛,不許他到泳池邊上玩耍。為了安全起見,她還考慮著要將泳池的水放光。
封子川等她上車,又替她系好安全帶,方才緩緩開動車離開別墅。
去往龍頭山的路還在修,只留了一半的路讓來回的車輛通行,于是便很容易發生擁堵。
好在今天不是什么節假日,來往的車輛不多,堵了一會也就開始暢通無阻。
莫茜薇的臉始終緊繃,內心的不安還在稍動。
封子川笑她有些草木皆兵了。父母是最親的人,即使他們憤怒,也不會害自己的親人。
莫茜薇聽不進話,現在只有去墳前祈求父母的原諒,或許能讓她的心安一些。
車子很快就到達了龍頭山山腳。
莫茜薇先下了車,等著封子川將車子停好,將車里的東西提出來后,同他抬步往上走。
山上很安靜,抬眼望去沒有人,只有無數豎立的墓碑孤獨的挺立著。
兩人一前一后走著,不說話顯得挺奇怪的,她停住腳步,回首伸手道:“我來拿香燭吧。”
東西都是封子川提著的,她想分擔一點。
“不重。”封子川抬頭看了看暗沉的天,“今天的天氣不好,怕要下雨,我們速度快一點。”
于是莫茜薇繼續在前帶路,她問道:“你有親戚葬在這邊嗎?”
封子川想了想,回答,“沒有,我們家的墓在另一處 。有時間帶你去。”
莫茜薇忍俊不禁,緊繃的神色有所緩解,“誰會去墓地約會呀。”
“誰說去約會,先去認認路,等我們死后,也會葬到那兒去。”
莫茜薇聞言看了他一眼,便回過頭去緘默不語。
他說的是我們,語氣那么篤定。可未來還有那么長的歲月,誰知道會有什么樣的變故…會不會離開,會不會變心,都是未知數。
白首偕老哪是說說那么容易的事?
過了半山腰,也就到了。
見著了她父母的墓碑,以及碑上的照片,封子川的表情跟著變得肅穆起來。
莫茜薇問他要了打火機,點了香和燭,然后拿過紙錢蹲在地上燒,一邊燒一邊低語說話。
多數都是請求原諒的話,類似于時間忙不能總來看你們;你們已經帶走了一個孩子,能不能放過洛洛…
聽得封子川倒不是滋味了,轉身面對著山腳,默然得抽著煙。突然,他蹙了下眉,看著不遠處臺階,有人正往上走,越走越近。
莫茜薇低頭專注得看著紙錢燃燒,焚為灰燼,她正準備站起來的時候,見著了墓碑右側底下破了一個角,她訝然得伸手去摸…
“薇薇,”封子川出聲,“你哥來了。”
莫茜薇猛地回首,果然見著戴著黑鏡的莫少庭站在不遠處。
兄妹倆對視了好一會,莫茜薇徐徐起身,往耳后掖了下自己的頭發,沉默了半響才出聲叫了聲哥。
莫少庭點了點頭,走過來將花放在墓碑前,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墓碑缺角處,他低沉得說話,“昨晚我夢見爸媽跟我說屋子漏雨了,該找人修修了。醒來后我心神不寧,便過來看看,這么一瞧還真是破了。”
他說完話站起身,雙手插兜而立,背對著她同封子川,“也沒想到,會碰上你了。”
莫茜薇笑了笑,“這沒什么可奇怪的,爸媽能入你的夢,也就能入我的夢。”
莫少庭回過身來,注視著她的臉,一字一頓道:“如果他們知道你會帶他來,一定很后悔入了你的夢。”
莫茜薇的臉色瞬變,特別難看,她想說點什么,封子川伸手按住她的肩,制止了。
封子川迎向莫少庭的視線,笑了笑,“你怎么知道薇薇的夢境是什么?你所忌憚的,薇薇同樣忌憚,我既然已經站在這了,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不可能!”莫少庭不敢置信得脫口而出,臉色變得特別難看,他怎么也不愿相信,父母會讓莫茜薇帶著他過來祭拜。
封子川表情依舊淡然,嘴角微勾,“你信也好,不信也罷,現實該怎么樣就是怎么樣。”
莫少庭用充滿戾氣的眸光緊緊盯著他,封子川平靜得同他對視。
兩人的頭頂上突然閃過電龍,悶雷隨即而至,眼見雨就要下來 封子川結束了同莫少庭的眼神對峙,開口說話,“你追究的事情毫無意義,要下雨了,不如我們先下山,找個地方坐著好好聊?”
莫少庭沒有答腔。
封子川便不理他,牽起莫茜薇的手,“我們走。”
莫茜薇抬起頭,微抽了下鼻子,沒有看莫少庭一眼,便隨著封子川快步得往山下走。
僅一會,豆大的雨點掉落,先是稀落幾點,漸漸地越來越密集,成了磅礴之勢。
莫茜薇隨著封子川在小跑,雙手舉過頭頂試圖遮雨。
無法避免要被淋濕了,封子川果斷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頭上。
她早上剛落了水,下午再淋場雨,他怕她身體會承受不住。
莫茜薇頭頂著西裝外套,表情愣愣地看著他。
封子川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別發愣了,快走。”
他拉起她在雨中快跑。
莫茜薇被他拉著,跑著,眼見著他的襯衫被雨水打濕變得透明,緊緊貼在了身上,眼睛便微微濕潤起來,心疼和悔恨的情緒在心中交雜。
恨當年相遇太早,年紀輕輕,便要談情說愛。
晚點,如若在晚點,他這么優秀,待自己這么好,父母一定會同意她和他的事…
時間總是給人太多遺憾以及一些無法彌補的創傷。
跑上時,兩人基本已經淋成落湯雞了。
車前放著紙巾盒,封子川伸手去拿,冷不丁同莫茜薇的小手撞在了一起,兩人對視起來…
封子川讓她先拿,自己隨后再抽了幾張紙,側過身來便要給她擦試。
莫茜薇也伸著手,手中抓著的紙巾輕輕落在他的臉上。
雙方皆錯愕了一下,隨即忍不住都笑了起來,不約而同動作緩慢輕柔得相互給對方擦試臉上多余的水漬。
秋未的季節,溫度本來已微涼,加上淋了雨,莫茜薇又畏寒,這會是不停的發著抖。
封子川皺了下眉,想起什么,又下了車,去后備箱拿回條毛毯來。
“把濕衣服脫上了,披上它。”封子川把毛毯給她,又動手將車內暖氣開了。
莫茜薇抱著毛毯,愣了一愣,低語問道:“那你呢?”
封子川無所謂得應了句,“我不冷。”
莫茜薇癟了下嘴,“騙人。”
她明明看到他手臂上在起雞皮疙瘩,這是冷的表現。
“真不冷,再說,我身體可比你的強壯 。”封子川覺得暖風有點小,動手又調了調。
莫茜薇猶豫了一下,才磨磨蹭蹭得將衣服脫了,剩了內衣,她思考了下,沒脫,紅著臉將毛毯披在身上。
封子川瞥了眼,一臉正經得道:“脫了,褲子也脫。這兒也沒外人,你還怕被我瞧見?”
從外到內都濕透了,穿著濕漉漉的內衣褲,難道不難受?
莫茜薇嘀咕了聲要你管,毛毯隆了隆,一會,她把濕透的胸罩扔在了腳底下,整個人縮成一團靠著車椅,說,“好了。”
封子川見狀只是笑了笑,擰動車鑰匙。
莫茜薇看著身上的粉色碎花毛毯,微蹙著眉,心想,這可不像是男性用的東西。
她說話,“這不是你的吧。”
語氣當中雜夾著自己都不知道的酸味。
“嗯,侯秘書的。”封子川怕她誤會,解釋道:“她在辦公室里午睡用的,上回洛洛去公司睡著了,讓他蓋了會,忘還回去了。”
莫茜薇哦了聲,皺眉又道:“解釋這么多干什么。”
“怕你亂想。”
封子川倒車,將車徐徐開出了停車場。
莫茜薇突然道:“能等一下嗎?”
封子川便踩了剎車,側過頭去看眼被雨幕當中顯得很模糊的山路。
他耐心等著,幾分鐘后,看到莫少庭的身影在雨幕中顯現。
他放掉剎車,車子緩緩往前開去。
莫茜薇收回視線,縮在位置上沒說話。半晌道:“我爸會找人修墓碑的吧。”
“會的。”
“那就好。”
車廂又歸于平靜。
封子川給王媽打了個電話,讓她備點姜茶,回去正好喝,能去去寒氣。
電話掛斷,他回頭見莫茜薇還是木訥著不言語,便道:“還在跟你哥慪氣?”
莫茜薇搖了搖頭,濕發還在往下淌水,她的語氣幽幽地,“我只是想不明白,什么時候,我跟我哥一見面就是今天這樣的情形了。我們是親人吶。”
封子川放緩了車速拐了個彎,來到了修路階段,大雨阻擋了視線,得越發小心開車。
“你的身邊有我,而你哥身邊有榮妍,你們看彼此的伴侶不順眼,除非換了伴侶,否則這個矛盾無法調和。”
他說的,莫茜薇何嘗又不知道,她幽幽得嘆了口氣。
她倔強,莫少庭脾氣又能好到哪處,同胞兄妹,自有相似之處。誰也無法說服誰,那么只能就這么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