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散,明月照人來。
林朔走到了牛棚外,看著從山道上走過來的齊老師,心情略微有些復雜。
其實林朔很理解這位女教師,她眼下在想什么,林朔能猜得出來。
緊要關頭,一名教師對自己的學生,那是會有保護欲的。
目前全校學生都在自己這頭“馬王爺”的威脅之下,這位鄉村女教師先是打算以身飼虎,這會兒又開始與虎謀皮了。
膽子,那是真大。
腦子,那是真不好使。
不過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林朔這連哄帶嚇唬的,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也就只能先這樣了。
如果不出預料的話,省教育局的人正在往這邊趕,等人到了,真相自然會水落石出。
等賀家獵場這事兒一了,林朔拍拍屁股走人,事情也就結束了。
至于這位齊老師嫁誰不嫁誰,在本地落戶還是遷到外地,那就看她自己的選擇,跟林朔沒什么關系。
林朔心里默默盤算著這些事情,月光下的齊老師已經走到了他跟前。
她右手捧著幾本書,左手拿了兩根蠟燭,神情很鎮定。
林朔把她讓到牛棚里來,看著她把蠟燭點上,嘴里問道:“剛才忘記說了,你帶粉筆了嗎?”
齊老師點了點頭,從自己口袋里面拿出了兩根粉筆,跟手上的書一道,遞給了林朔:
“明天我的語文課可以讓你代,四個班級上午兩堂下午兩堂,內容都一樣。”
林朔點點頭,伸手去接齊老師手里的教案,卻發現這女子死死攥著教案,林朔要是不使勁兒,還真奪不過來。
獵門魁首不由得眉頭微微一皺,看著眼前這位女教師。
齊老師義正言辭地說道:“馬王爺,我們事先說明,這堂課你必須要讓我滿意,否則的話,我是不會讓你去誤人子弟的。”
林朔嘴角抽了抽。
把自己這么一頭清朝僵尸放進教室給學生上課,你這個教導主任不去擔心學生的生命安全,卻還在顧及教學質量。
不過到這會兒,好不容易有這個節骨眼兒,林朔自然得憋住咯,板著臉說道:“這你放心,我建國之后教過六年書,還當過幾年班主任。”
齊老師顯然一臉的不相信,不過手上的勁兒倒是松了,讓林朔把教案拿了過去。
林朔到手的教案有兩本,一本是學生的課本,另一本是老師的教學大綱。
林朔一看這兩本書的封面,確實是新版的教材,之前自己沒見過。
林朔在廣西教書,一開始是以體育老師的身份混進人民教師隊伍的,以他的能耐,教體育那是手拿把攥的事兒。
混進學校不出兩個月,學校里唯一的一位語文老師病倒了,他臨時趕鴨子上架,效果居然還行。
學校里老師本來就不夠,于是慢慢地,他就變成了一個代課老師,什么課都教。
他自己也上進,自修完了師范大學的課程,在很快成了學校里的教學骨干。
頭兩年,這種教學技術的積累過程,他就是在一所鄉村初中里完成的。
后來更偏遠的一所小學缺老師,他這才調去了那所小學成了班主任,直到A
e找到他。
所以距離林朔上一次給初中生上語文課,已經有三年多快四年的時間了。
如今到手的教材又是新版的,他不敢托大,想要認真地備一會兒課。
至于到底應該備哪堂課,齊老師沒有跟他說明。
林朔算了算日子,根據他以往的經驗,這兩天時間,初三語文的教學進度,應該已經推進到了第二單元。
不是第二單元的第三篇課文,就是第四篇課文。
林朔看了看新教材課本上的目錄,發現這兩篇課文一篇是魯迅的《故鄉,另一篇是莫泊桑的《我的叔叔于勒》。
這兩篇課文老版教材也有,林朔心里就有底了。
之前教過,問題不大。
再翻開教學大綱,發現這本教學大綱已經被齊老師寫得滿滿當當,基本上都沒有空地兒了。
這一學期的所有語文課的備課,她顯然在寒假里都已經完成了。
愛崗敬業的青年教師,都這個風格,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林朔把這本教學大綱前后翻了翻,抬頭說道:“齊老師,你學生的語文成績,是不是一直不盡如人意?”
林朔這一抬頭,時機剛剛好。
因為一把菜刀,正好當頭劈下來!
這把菜刀刀柄,此刻就握在齊老師手里。
年輕女教師雙手拿著菜刀,八字步站在林朔眼前,趁林朔低頭看教材的時候,當頭當腦就是一刀。
這是齊老師打小幫家里劈柴的架勢,這回更是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
把這頭清朝僵尸引到牛棚里面,以自己的一條性命換來全校學生的安全,她認了。
可這東西不要自己身子,而是讓自己答應讓它給學生們上課。
她于是就認為,這頭僵尸根本就是在戲弄自己,之后肯定會殺光全校師生。
之前答應,那是虛與委蛇。
如今揮刀,這叫魚死網破。
她回學校拿教材是假,去食堂找菜刀來搏命是真。
之前菜刀藏在背后,刀把插在褲腰帶里,以為林朔就看不見。
可惜林朔早就聞出來了,食堂師傅切完小蔥之后沒洗刀,所以這姑娘背后,一股子蔥花味兒。
林朔根本不用拿眼睛看,就知道自己要抬頭的時候,這姑娘剛剛把菜刀舉過她自己頭頂。
雖然她舉刀的時候有些猶豫,那劈下來這一下倒是麻利。
林朔把腦袋微微一偏,這把刀就擦著他的耳朵,刀頭剁在了牛棚的木墻上,卡主了。
林朔歪著腦袋看著齊老師,齊老師低著頭看著他。
林朔說完那句話微微一笑,齊老師則緩緩癱倒在地。
女教師臉色慘白,一大片水跡,從她身子底下慢慢彌漫開來。
林朔歪著腦袋點點頭。
到底是個年輕姑娘,膽子再大也有個限度。
這就對了。
這間牛棚之前打掃得太干凈,林朔總覺得缺了一股子什么味道。
現在齊老師褲子下面一片水跡漫出來,這氣味總算是全了。
牛棚外邊不遠,賀永年這次沒有蹲在那棵柳樹下。
柳樹旁邊有一棵槐樹,賀永年爬了上去,腳踩著在樹干上,手攀住了枝頭,借著月光從牛棚頂棚的窟窿里,偷看里面的動靜。
要是一般人,這點光亮那是看不見什么的,可他是賀家獵人,天生目力過人,牛棚里面的事情他能盡收眼底。
今天下午他在齊老師耳邊灌了一通迷魂湯,雖然嘴里沒一句真話,但確實是出自一番好意。
這么好一姑娘,這輩子就在這神農架教書,他心里不落忍。
她要是繼續待下去,能不能活命暫且不說,至少肯定許不到什么好婆家,這輩子那就算毀了。
要是總魁首林朔跟她兩人看對了眼兒,那自然是一件好事。
只要嫁給了林朔,這齊老師是工作家庭兩不耽擱,夢想事業樣樣美滿。
雖然可能只是個林家三夫人,可林朔的二夫人聽說還是個北歐公主呢,三夫人真不算掉價。
可惜眼下牛棚里正在發生的事兒,跟賀永年事先預想的,那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這不免讓賀永年心中暗暗著急。
他本以為齊老師會在牛棚里亮出自己白晃晃的身子,沒想到她亮出了明晃晃的刀子。
菜刀沒砍著總魁首,那是自然的事情,總魁首什么能耐。
然后這齊老師就嚇癱了,屁股底下畫起了地圖,尿了。
這獵門總魁首也是奇葩一朵,剛才明明可以順水推舟的事情,他偏不。
現在人姑娘都癱了,他也不管。
他居然點起了蠟燭,然后拿起粉筆真開始講課了。
他就把身后的木板當成了黑板,這黑板上面可還嵌著一把菜刀呢。
總魁首課上得怎么樣,賀永年終究是個外行,只能聽個熱鬧。
聽了一會兒,確實是不錯,像那么回事兒。
抑揚頓挫的語調很抓人,講得內容也有條理,舉例還幽默生動,能讓人不知不覺就聽進去。
而且總魁首不僅是嘴上說說,他還在身邊木板上寫課文要點。
不知不覺,一塊黑板板書就給做出來了。
這板書還極為漂亮,整體結構干凈美觀不說,那一手粉筆字兒簡直是絕了。
總魁首在哪兒講課講得起勁,這邊齊老師臉上的血色,那是一點一點回來了。
原本賀永年估摸著,這姑娘一刀沒砍中,應該是以為不僅自己難以幸免,全校學生也保不住了,心中那點兒悍勇之氣蕩然無存,整個人萬念俱灰。
如今,隨著總魁首的講課,這位女教師慢慢還魂了。
只見她搖了搖頭,似是不相信面前的所見所聞,擰了一把自己腰間的軟肉。
賀永年被她的這番動作提醒,也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呲牙咧嘴的。
嘿,這總魁首什么路數?
他居然還真會教書!
不過轉念一想,賀永年又覺得這事兒正常。
他早就聽說老魁首林樂山不僅狩獵手段震古爍今,說起書來那也是一把好手。
老子會說書,兒子會教書,這似乎也算是一脈相承?
牛棚里邊,齊老師總算醒過神來。
“你難道…真是一個老師?”女教師瞠目結舌地問道。
林朔點點頭:
“這位同學,我們課間休息十分鐘,要不你先回去把褲子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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