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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早已結下的梁子

  郭致遠早已和孫老三約定了碰面的地點,就在這海澄最大的客棧,郭致遠剛住下不久,孫老三就尋來了,想必孫老三早已在這里布下了眼線,所以自己一到他就知道了。和孫老三一起來還有一名身著長衫的中年男子,孫老三還是一副不茍言笑的樣子,指著那長衫男子介紹道:“我二哥!”便不說話了。

  那長衫男子倒是自來熟,立刻滿臉堆笑地朝郭致遠拱手行禮道:“小人孫二,久仰郭大人大名,真是如雷貫耳啊,今日一見,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大人年少有為,英明神武,怪不得古田百姓都說大人乃天上星宿下凡,小人對大人之景仰有如滔滔海水,連綿不絕…”

  郭致遠有些驚異地望著這孫二,這長衫男子自稱孫二,孫老三又叫他二哥,想必他在孫家的地位也僅次于孫傳,只是這孫二無論外貌身材、言行舉止都與孫傳毫不相似,應該不是親兄弟,而是結拜兄弟,孫二也應該不是他的本名,此人身材干瘦,總是滿臉堆笑,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說話也是油腔滑調,絲毫不像是在海上縱橫的海盜。

  不過郭致遠知道這孫二絕不簡單,他雖然身上不像孫老三一樣時刻帶著一股凌厲的殺氣,但是他笑著望向郭致遠時,眼中閃過的一道精光卻讓郭致遠有一種被針刺了一下的感覺,之前郭致遠從未在孫府見過孫二,說明他應該主要負責孫家在外的事務,孫傳能將這么重要的事情放心交給他負責,必有過人之處。

  所以郭致遠也不敢小看這孫二,連忙站起來回禮道:“原來是孫二先生啊,失敬失敬,孫府一門三杰,郭某今日算是見齊了,此去呂宋,郭某可就全仰仗孫二先生了!…”

  那孫二見郭致遠毫不端架子,對他的印象也好了不少,實際上他一直建議孫傳要想辦法和官府搭上線,這樣才能把他們的海上生意做大,只是孫傳不喜歡和官府中人打交道,所以一直沒有采納他的建議,本來孫二還有些不解,怎么老大突然開竅了?看到郭致遠以后就更加不解了,郭致遠如此年輕,官職也不高,為什么老大會把寶押在他身上呢?

  所以他雖然表面上對郭致遠十分奉承,心里其實是有些不以為然的,不過這孫二常年負責孫家的對外事務,經常要和外人打交道,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方才和郭致遠一交談,便發現郭致遠確實和他之前打過交道的那些明朝官員不一樣,雖然年輕,但卻有著一種和他年齡完全不符的沉穩和老練,心里慢慢有些理解孫傳為何會把寶押在郭致遠身上了,也不再油腔滑調,朝郭致遠拱手正色道:“大人言重了,老大說了,我孫府上下皆任由大人驅使,此去呂宋,孫某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保護大人周全!大人所要船只、物資皆已備齊,所用水手都是跑船的老把式,只等大人下令,便可啟程!…”

  郭致遠連連點頭,對孫二的辦事效率十分滿意,連忙道:“真是辛苦孫二先生了…”,突然郭致遠心中一動,他對徐學聚這次這么好說話,滿口答應全力配合自己這次出使呂宋總感覺有些不對勁,這孫二常年負責孫府的對外事務,想必對福建省的官員有些了解,連忙又追問道:“孫二先生負責孫府對外事務,想必也常和官府中人打交道吧,可知這福建分守漳南道右參政是何人?此人風評如何?…”

  “福建分守漳南道右參政?”孫二皺了皺眉頭道:“福建分守漳南道右參政是沈一中,此人乃當朝首輔沈一貫之族弟,這等大人物小人可無緣結識,不過聽聞此人不太易與,且十分貪財,若要走通他的門路怕是不容易…”

  郭致遠一聽沈一中是沈一貫的族弟便知道自己被徐學聚給賣了,用屁股想都知道,沈一貫對自己恨之入骨,沈一中既然是沈一貫的族弟,會給自己好臉色才怪呢,幸虧自己提前問了孫二,要不然自己貿然跑去找沈一中,肯定會碰一鼻子灰不說,自己也會因準備不足打亂全盤計劃。

  現在看來指望要從沈一中那里要到好處是不可能了,自己必須得做兩手準備,便臉色凝重地對孫二道:“孫二先生,事情可能有些變化,我們的準備恐怕還得做得更充分些…”說著湊到孫二耳邊小聲耳語了一番,孫二聽完臉上露出了為難之色,郭致遠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孫二先生,郭某的性命便托付給你了,你的準備越充分,我們此行成功的希望便越大…”

  孫二咬了咬牙道:“好,小人盡力而為!…”

  雖然郭致遠已經知道自己很難從沈一中那里得到想要的支持,但是他還是要去拜訪沈一中,因為沈一中給不給是一回事,他去不去要又是一回事,他必須得把道理占住了,將來到萬歷那里打官司才能有底氣。

  沈一中是分守漳南道右參政,所以他辦公的衙門其實是在漳州的,只是誰都知道海澄月港是塊大肥肉,自然得盯緊了,所以他倒是有近半時間都在海澄蹲著,為此他還專門在海澄置辦了一座大宅院。

  和沈一貫不同,沈一中其實并不太熱衷于權力斗爭,在他看來沈一貫看著風光,其實還遠不如自己這個分守漳南道右參政過得滋潤,守著海澄月港這么個聚寶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加上天高皇帝遠,也不用擔心哪天皇帝不高興了拿自己開刀,更不用擔心被言官彈劾,多好啊。

  因為不太熱衷于權力斗爭,所以沈一中接到徐學聚的來信后也沒意識到這是徐學聚禍水東引的陰謀,當時就怒了,拍案而起道:“好啊,這可真是風水輪流轉,郭正域的兒子也有落到老夫手里的一天!…”

  沈一中為什么這么火呢?倒不僅僅是因為沈一貫的關系,這里面還有另一段故事,沈一貫的兒子沈泰鴻素有才名,準備參加科舉考試,但是當時江浙一帶才子輩出,科考競爭激烈,沈一貫就向萬歷奏請蔭沈泰鴻為中書舍人,這樣沈泰鴻就可以避開競爭激烈的浙閨,以京城考生的戶籍參加科考,這就好比現在高考,浙江的錄取分數線高,北京的錄取分數線低些,把浙江的戶籍改成北京戶籍,自然就容易考中了。

  但這件事卻出了意外,因為封妻蔭子這種事都歸禮部管,郭正域當時是禮部侍郎,就提出改蔭沈泰鴻為尚璽丞,論品級尚璽丞其實比中書舍人還要高些,但是按照規定,做了尚璽丞卻不能再參加科舉了,這就等于絕了沈泰鴻的科舉之路,這梁子就結大了!沈家子侄輩中就以沈泰鴻最有才名,如果沈泰鴻能夠通過科舉考中進士,就能成就沈家一門四進士的佳話,這對整個沈氏家族而言影響都是很大的,沈一貫在妖書案中之所以針對郭正域也和此事不無關系,這就難怪沈一中聽說郭致遠要來會這么火了。

  (注:野史上也有說沈泰鴻是因為沈一貫為了避嫌,怕沈泰鴻考中狀元影響他的首輔之位,故意騙沈泰鴻要蔭他為中書舍人,最后卻推薦他做了尚璽丞,為此沈泰鴻從此和沈一貫父子反目,終生不再和沈一貫往來。但筆者認為這種說法有些不太符合沈一貫后期的行事作風,沈一貫在早期的確是比較注重自己的官聲的,但在后期卻發生了變化,比如在立太子這件事上,沈一貫原本也是支持立朱常洛的,屢次向萬歷上書,朱常洛能被立為太子沈一貫也是立了功的,但是在妖書案中他的立場卻明顯發生了變化,還有在撤銷礦稅監一事,他明知會被文臣們唾罵,還是把撤銷礦稅監的圣旨退回給了萬歷,這些都顯示后期的沈一貫更注重自己的朋黨利益而非官聲,沈泰鴻如果能夠通過科舉入仕對沈一貫鞏固他的浙黨勢力是很有幫助的,所以這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風。)

  郭致遠打聽到了沈一中在海澄的住址,就準備好拜帖登門拜訪,沈一中倒不是不敢不見郭致遠,畢竟郭致遠是帶著萬歷的密旨來的,所以郭致遠送上拜帖以后,很快就有家丁出來把郭致遠引了進去。

  沈一中的這個宅院著實豪華,假山、亭臺樓榭點綴其中,頗有點蘇州園林的味道,讓郭致遠看了暗暗咂舌,這樣一個宅院沒幾萬兩銀子根本拿不下來,這還僅僅是沈一中的一處別院,看來這沈一中沒少撈啊!

  家丁將郭致遠引到花廳就離開了,連茶都沒泡一杯,郭致遠在花廳坐了好半響,沈一中依舊沒有露面,郭致遠早猜到會是這樣的待遇,倒也不惱,站起來開始在花廳里慢慢踱步,欣賞起花廳里的古董字畫來,這花廳里的古董字畫都是名家真跡,價值不菲,郭致遠甚至在其中看到了一幅宋徽宗趙佶的書法作品,便故意驚呼道:“這是宋徽宗真跡?這瘦金體書法果然漂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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